第3章 第3章
这两日天气渐晴,冰雪消融,御花园里的两株腊梅竟然开出了满树梅花,宋煜向来喜梅,见此情景心里高兴,便在御花园中设下酒宴,邀群臣赏花。
也不是什么重要宴会,所以这赏梅宴也办得简单,只是摆开了几张桌子,简单布了些酒菜,邀了些王卿公相、朝廷重臣共同聚一聚。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林子濯身为一国相邦,座位却偏偏被安排在了最末一席,一人独坐,显得格格不入。
宋煜心不在焉地听着群臣们歌颂功德的话,暗地里却偷偷地观察林子濯的神色,他脸上并没有任何不平或者愤懑,有的只是惯常的淡然之色。
宋煜心中冷笑,心道,看你还能装到几时?
要说鹤立鸡群的,也并非林子濯一人,同样引人注目的还有坐在宋煜身边的宋子都。
要说这宋子都,也算是一位传奇人物了。他原名郑子都,据说当年前太子被抄家灭门之时,宋煜与母亲一起曾经离宋赴郑,在郑国得到这位郑子都公子搭救。后来宋煜回到宋国上位之后,便特意派人把他从郑国接了过来,还赐了国姓,一时之间,荣宠无二。
只是奇怪的是,宋煜并未给他一官半职,因此,他也算是无名无份地跟在宋煜身边的。
宋子都此人,永远一身白色长袍翩翩,文质彬彬,为人儒雅随和,跟在宋煜身边也都是安分守己的,从来也没有作妖过,因此朝臣们也都默认了这位子都公子的存在。
宴会开始,一群舞女娉娉袅袅地走了上来,翩翩起舞。
宋女婀娜,向来以舞著称,皇家养的舞姬更是姿容绝色,让不少在坐的大臣都看花了眼。
席间,宋子都突然端着酒杯,旁若无人地来到了林子濯的面前,温和地举杯道:“相国大人,在下素来仰慕林大人的高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林子濯下意识地就要去看坐在正上方的宋煜,只见他冷着一张脸,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余光却在暗暗地注视着自己的方向,不知道是在看自己还是在看宋子都。
林子濯叹了口气,缓缓起身,与宋子都碰杯,“子都公子谬赞了,本相也不过是尽人臣的本分罢了,高才之名实不敢当。”
“林相为我宋国殚精竭虑,朝野上下,人尽皆知,您实在不必如此谦逊。”
“子都公子客气了。”
……
林子濯与那宋子都在这里扯了半天的闲话,也不见对方进入正题,心中不禁有些疑惑,这宋子都究竟是来干什么的?难不成就为了和他在这儿打太极?
“林相,”宋子都抿了口酒,状似不经意地问:“听闻拒绝郑国十二城的决策是您一手促成的?”
果然还是这件事吗?
林子濯余光看向台上的宋煜,只见他一双鹰目冷冷地扫视着自己,那神情仿佛在说:你若是敢让宋子都不悦,后果可不是你能承受的起的。
“是本相一手促成的,子都公子有何高见啊?”林子濯淡淡地道。
他早在郑国派兵过来的时候就料到,这件事情肯定绕不开宋子都。只是一旦宋子都牵扯进这件事,事情恐怕就要变得复杂许多。
宋子都轻笑了一声,“这在下倒是要请教林相了,郑国是我宋国的邻邦,又与我宋国世代交好,如今友邦被雍国欺负,宋国出兵援助,难道不应该吗?”
林子濯听他这话,只觉得可笑,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些讥讽,“子都公子怕是对此事有什么误会吧。”
宋子都皱了皱眉,“林相这是何意?”
林子濯坐回位置上,身子前倾依靠在桌边,一只手撑着下巴,无不戏谑道:“先说子都公子说的这第一条吧,郑国是我宋国邻邦不假,但是所谓世代交好纯属无稽之谈,若是仅仅是两国联姻也算是交好的话,那我宋国友邦何其多?”
“再说这第二条,友邦被欺负我宋国就要出兵援助。不知子都公子可知一句话,叫做百事利当先。我宋国损兵折将,就为了子都公子一句友邦有难,这未免太可笑了吧。”
“当然不是,”宋子都忍不住出言辩解道:“郑国也答应了要将十二座城池进献给宋国了,这还不够吗?”
“十二座城池?”林子濯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十二座城池就想换我宋国为郑国卖命,还要冒着得罪雍国的风险,子都公子不觉得自己的话很可笑吗?”
此言一出,宋子都的脸色果然变得有些不好看,语气也不复温和,几乎是在质问道:“林相可知,郑国是我的母国,林相这般做派,是打算叫我的母国灭国吗?”
林子濯不为所动,轻抿了口酒,道:“子都公子也知道那是你的母国吗?既然是你的母国,那与我宋国又有何干系?本相为什么要让我宋国士兵为你的母国卖命?”
“你!”宋子都被他一噎,顿时也顾不得君子风度了,撂下酒杯,当场拂袖而去。
林子濯视而不见,继续淡然地喝他的酒。
宋子都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后,在宋煜耳边耳语了一番,也不知他说了些什么,反正宋煜听完之后脸色变得阴晴不定起来,起身气势汹汹地朝林子濯走来。
“林相,看来寡人给你的教训还是不够啊,”宋煜额上青筋暴起,显然是在努力地压抑着怒火,“寡人早就警告你了,看来林相从不把寡人的话放在心上啊!”
“王上,臣自问并没有对子都公子有任何不敬之处。”
“没有?”宋煜一步步踱到林子濯面前。
“没有。”林子濯冷淡地道。
“你!”宋煜压低声音,嘴角勾起一个冰冷的微笑,“随寡人来。”
说完,宋煜一甩袖子,转身朝着离这儿最近的偏殿走去,林子濯低头看了看地面,一咬牙,跟了上去。
舞姬们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一种大臣们也都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王上这是生气了。可是,明明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王上突然就发了这么大火,还是对林相?
白徐坐在座位上看着这场闹剧,心中只觉得替林子濯不值。
跟了林子濯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王上是为什么发脾气,恐怕是林大人又惹了王上的小宠儿不悦了,这才遭此劫难。
离开群臣的视线后,宋煜暴怒地拖着林子濯进了一间偏殿,一只手狠狠地捏着他的脸,力道之大让他完全没法说话,“怎么?就这么想做个铮臣?铁骨铮铮,一心为民?”
“臣不敢。”林子濯艰难地道。
“不敢?寡人看你敢得很啊!”宋煜阴沉着脸,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林子濯无暇顾及自己脸上的痛楚,认罪的话不用思考就能脱口而出,“臣知罪,求王上恕罪。”
这已经是他多年的习惯了。宋煜总是这般喜怒不定,为了迅速安抚对方的情绪,也为了让他不要因为自己牵连还关在大牢里的林家人,认罪已经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一样了。
“知罪?”宋煜的情绪并没有缓和下来,脸上浮现出讽刺的笑意,“你这些年知过的罪还少吗,又有哪次改过?寡人早就听腻了你这些敷衍之词了,什么时候能换点新鲜的?”
什么新鲜的?林子濯脑子飞快地转着,这么些年了,宋煜的花样也就这么些,他还能有什么新鲜的可说。
片刻,宋煜突然松了手,将林子濯狠狠地甩在了地上,白皙的脸上留下两道深深的指印。
“这样吧,”宋煜甩了甩手,冷笑了一声道:“林相,寡人可以给你一个机会,你辞去官职进入寡人后宫,如此,寡人可以放了你的父亲,咱们也不用在这儿掰扯这些了。”
林子濯在地上磕得生疼,挣扎着勉强坐起来后,冷冷地看着宋煜。
“王上是在与臣说笑吗?臣堂堂七尺男儿,怎可如女子一般困于宫闱之间。”
宋煜冷笑一声,讥讽道:“林子濯,你真是好大的野心啊!我宋国的国策你要管,外交你也要管,寡人成了独断专行的暴君,你倒是尽了臣子的忠心,还得了个好名声。”
“臣并不是为了名声。”林子濯坚定道。
也不知是这句话哪里触动了宋煜敏感的神经,他突然嗤笑道:“忤逆犯上、无父无君、弃国弃家者,也敢妄谈治天下!”
“呵,你们林家的人不就喜欢这样吗?总觉得自己了不起,总觉得自己想的都是对的,打着为国为民的旗号,实则目无君父,肆无忌惮!”
说罢就是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林子濯的胸膛上,把人踹得滚了两圈。
“滚!”
林子濯瞬间白了脸,一股血腥气顷刻间窜上喉咙,眼前一片金星,一身冷汗几乎要打湿了朝服,额间的几缕秀发被冷汗黏在脸上,更衬得他像是要病入膏肓了一般。
看着地上的人额头满是冷汗,脸色白得像纸一样,目光涣散,眼窝乌青,像是随时要晕过去一般,宋煜竟觉得有些心慌。
不过是踢了一脚,怎会这样大的反应?
他有些犹疑地看着林子濯,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半晌,宋煜咬了咬牙,狠下心来道:“寡人叫你滚,没听见吗?还不快滚!”
林子濯站不起来,这副虚弱的身子将他禁锢在原地,半步也挪不开。
宋煜等了半天也不见他动作,干脆一转身,袖子一甩,大步迈出了房门,只留下一句怒气冲冲的话,“你不走,我走!”
凛冽的寒风从门外呼呼地吹了进来,从林子濯的衣领灌进去,让他的手脚发凉,本就衰败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
他怔怔地看着宋煜的背影,直到什么也看不到了,才低下头,惨淡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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