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宋煜走后，林子濯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咙一痒，一口血竟就这样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他咬了咬牙，竟将那口血生生地又咽了下去。胸腔里疼得要命，像是有一把刀子在里面搅弄一般，撕心裂肺地疼。
他身子佝偻成一团，手死死地抓着胸前的衣裳，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算稍微缓过来些。
林子濯坐起身来，宽袍大袖在嘴边胡乱地擦拭了一番，身上的血迹却越擦越多，到最后，他索性也就放弃了，只将脸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便罢。
他起身后独自一人往宫门外走，正遇上了同样往外走的白徐。
白徐一见他满身的血迹，立刻惊呼出声：“林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林子濯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温言劝慰道：“不过是打翻了朱砂，不碍事的。”
白徐分明在他身上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儿，甚至他说话时都还能看到牙缝里带着血渍，又怎么可能是朱砂呢。
但是，林子濯不愿意人知道，白徐也不敢多问，只是小心地上前搀扶他，关切地道：“林大人日后可千万要小心了，这一身的朱砂叫人看了实在担心。”
林子濯身体终于有了支撑，当下也放松了下来，将身体的重量都放在了白徐身上。尽管如此，白徐依旧觉得这人像是没什么重量似的，轻得要命。
“本相知道了。”
两人相互搀扶着缓缓向前走，还未到宫门口，便被一个小太监拦了下来，“相国大人等一等，王上召您过去呢。”
“林大人已经伤至如此了，王上还要做什么？！”白徐急切地道。
林子濯伸手制止了他，对小太监淡淡地道：“王上的意思，我们做臣子的，又怎么能违逆呢？还要有劳公公带路了。”
“林大人！”白徐赶忙抓住他，不让他去。
林子濯眼眸低垂，一根一根地撬开了白徐抓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淡漠地对小太监吩咐道：“走吧，别让王上等急了。”
他不知道宋煜又想到了什么，刚已经发泄了一通怒火，如今又把自己叫过去干什么？难不成是那宋子都又与他说了些什么？
小太监恭敬地走在前面带路，领着林子濯穿过了御花园，最后竟在养心殿停下了脚步。
“相国大人，请吧。”
林子濯看着头上大大的匾额，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了一下，手也不自觉地捏着衣角。他向来是不愿意来到这个地方的，只因每次来到这里，他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在阶下站了许久，林子濯深吸一口气，缓步踏上台阶，轻推开门，一股暖意便扑面而来。
宋煜坐在桌案旁，手里拿了一卷书，宋子都就坐在他身边，亲昵地靠在他身上，乖巧地和他一起看同一本书，还时不时地说些什么，逗得宋煜哈哈大笑。
林子濯一掀官服下摆，跪下行了一礼，“微臣林子濯叩见王上。”
宋煜却似根本没有听到一样，依旧与宋子都说笑着，翻过去了好几页书。
林子濯挺直着腰背跪在地上，他本就有寒疾，上一次又在雪地里跪了半日，膝盖上的伤更重了，如今只要稍一碰触，双膝便针扎似的疼。
他跪了大约半个时辰，脸上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地往下掉，宋煜这才抬了抬眼皮，冷淡道：“林相来了？坐吧。”
这话说的，仿佛他之前是真的没有看到林子濯跪在地上一般。
林子濯闻言一手撑着地面，挣扎了半晌也没从地上爬起来。
宋煜见状上前大手一捞，用手揽了他的腰抱到了自己膝上，嘲讽地笑了，“怎么就虚成这个样子了？”
宋子都被打断了要说的话，皱了皱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瞥见宋煜的脸色之后，思忖了一番，还是把嘴里的话咽了下去。
林子濯坐在宋煜身上低头不语，像是没听见他的问话一样。
宋煜最恨的就是他这副沉默不语的模样，仿佛自己在他眼中根本不存在，不论做什么都不能引起他半点儿情绪波动。
“手怎么这么凉？”宋煜一边摩擦着林子濯的手，一边喃喃自语，“穿少了吧。”
“王上？”宋子都忍不住开口道。
“子都，你先下去吧。”宋煜头也不回。
“可是……”宋子都咬了咬唇，不死心地又看了宋煜一眼，可却没有收到半分眼神，无奈之下只好恭敬地退了下去。
宋子都走后，宋煜将手探进了林子濯的衣襟，林子濯冷得微微瑟缩了一下，嘴唇轻颤，冷汗像水洗似的淌了下来。
宋煜冰凉的大手划过他温热的身体，愉悦地看着他的反应，“你也就这时候乖。”
林子濯似乎已经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了，也不反抗，死死地咬着唇角任由宋煜在他身上胡作非为。
心脏像是被什么掏空了一样，接着是肝脏，然后是五脏六腑。
一股熟悉的血腥味儿在空气中渐渐弥漫开来。
林子濯闭上了眼睛。
事到如今，又能怨谁呢？他早已是天怒人怨了。父母下狱，曾经的朋友也都与他割袍断义，还有宋煜，这样日复一日地折磨羞辱他。
他还要庆幸，他对宋煜来说还有点用处，他还有能力勉强保住林家一阵子，不然……
这是他选的路，如今，也只能无怨无悔地走下去了。
要说当年，他们林家也算是詹都城里的名门望族，有着从龙之功，就是在皇宫里也能横着走，若不是他一时糊涂，将宋煜带回了家，如今也不会……
宋煜呢？他已经是王了，父母的仇也都报了，如今对他来说，自己也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消遣罢了。没了他，宋煜还会更自在。
可是，林家还在牢里，他没的选了。
宋煜强迫他扭过脸，捏着他的两颊轻吻他的唇，与他耳磨鬓厮，“你倒是熟练。”
林子濯痛得脸色都变了，眼前一阵阵发黑，全身都在哆嗦，却被人死死地按着动弹不得，终于是挨不住折磨，渐渐昏了过去。
……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惊醒过来，只觉得浑身上下痛得厉害，轻轻动了动，却更加疼痛难忍。
林子濯默默地侧过身，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宋煜就在他身边，看着宋煜熟睡的睡颜，凤眸紧闭，眉眼柔和，全然不似白天那般渗人。
他不由地想起了以前的事。
那时候，他和宋煜都不大，也就是十七八的样子。他是少年将军，刚入官场就随着父亲在边关打仗，大获全胜，一时间成为了詹都城里炙手可热的新贵。
不费吹灰之力赢了一场战役，让林子濯有些洋洋自得，恃才傲物，一心想着辅佐君王，一统天下。
宋煜那会儿还是林子濯身边一个普通的侍卫，总是一袭白衣，一柄宝剑，不苟言笑，只有在林子濯面前才会笑得温柔。
他紧紧捏着剑柄，扯着嘴角问林子濯，“少爷如今名利皆有了，又何苦费力去谋取这天下呢，即便是取来了也不是你的。”
林子濯笑嘻嘻地倒在他肩头，乐呵呵地道：“那又如何？我图的就是这谋取天下的过程，我就是要让这六国所有的勇士都败在我的剑下。”
宋煜轻抚着他的长发，温柔地说：“那若是宋国的君王不再是这个了呢？你还想取这天下吗？”
“为何不取？”林子濯把玩着他剑上的流苏，漫不经心地道：“我只想辅佐君王，谁还管是哪个君王呢？”
“那……”宋煜的手不自觉地捏紧了，手心紧张得沁出汗来，“若是君王是我呢？”
若是寻常人听到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早就出言呵斥了，不过林子濯少年得志，目空一切，什么人都不放在眼里，听到他这么说，反而眨了眨眼睛，笑得开怀。
“若是你是君王，我便替你开疆拓土，助你成就万世基业！”
“真的？”宋煜凝眉望着他。
“当然是真的！”林子濯果断地答道。
“那真好。”宋煜松开了紧皱的眉头，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笑意。
“怎么？”林子濯挑眉，“你还真以为自己会成为君王吗？”
宋煜认真地看着他，“也许有一天，我会的。”
“好！”林子濯击掌叫好，“你若成了君王，我就给你做相国，我们君臣相得，共创盛世，定能成为后世传送的佳话！”
……
曾经美好的初遇和相知，现在看来，都是处心积虑的谋划，原本风度翩翩的白衣少年，如今也变成了这般模样，而他，也……
真是造化弄人！
林子濯的呼吸渐渐沉重，一闪神间，却发现宋煜不知何时已微微睁开了眼。
“怎么醒了？”
林子濯低敛了眉眼，“无事，只是做了个噩梦，突然就惊醒了。”
“抬起头！”宋煜哑着声音道。
林子濯缓缓抬起头，两个人对视了半晌，宋煜伸手轻轻把他搂进了怀里，“平日里不见你这般乖觉，若能总是如此，寡人又何苦难为你？以后老老实实跟着寡人，莫要再与寡人作对了。”
林子濯微垂了眼眸，没有应声。
宋煜紧盯着他，像是早就知道他这般反应一样，叹了口气，将他按在怀里，不再言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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