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探
巷子里，黑黢黢的。
江霁、夏川溜进去约莫有好几分钟了，藏在暗处的尾巴陆续钻出来，交头接耳问：“人呢？刚还走一起的。”
另一个道：“分开了，溜进左右两条巷子了。”
领头的使了个眼色，吩咐道：“都注意点，可以伤，可以残，就是不能死，上头交代了，要活的。”
躲在暗处的夏川正抛着石子玩，隐约听到了尾巴们的交谈声，盘算着一会儿是直接动手，还是先玩玩。
只是还没想明白，江霁这边就先动手了。
他几乎是来一个就撂倒一个。
夏川这边的尾巴听到了动静，都纷纷赶来支援。
这下好了，瓮中捉鳖，夏川直接从后面包抄他们。
三下五除二，全趴下了。
夏川揪起一个尾巴，扯下面罩，问：“谁派你们来的？”
那人吓得发抖，战战兢兢讲道：“不，不，不知道啊。”
说完“哇”的一声哭了，哀求道：“二位大侠，我上有老下有小，只想出来混口饭吃，求求二位宽宏大量放了我吧，我今后一定改过自新……”
啪——
人晕过去了。
夏川觉得这人话比他还多，不想听，干脆给敲晕了。
江霁掸了长衫上的灰，跨过这几个尾巴就出了巷子。
夏川撵上去问：“哥，就这么把他们放了？”
江霁“嗯”了一声，解释道：“都是在外面找的小喽啰，只收钱接活，从不过问买家缘由，这是他们这些江湖小帮派的规矩。”
夏川搔了搔腮，“那他们今晚算任务失败，回去后不会有惩罚吗？”
“那得看买家是让他们来试探，还是直接买我们的命。”
夏川扑哧一声笑了，“哥，就他们的身手连我们一根手指都碰不到，我们究竟招惹了什么人，竟这般没脑子找了这么一群人来对付我们。”
还买命，不丢命都算那几个幸运了。夏川灵机一动，“哥……”他看向江霁，江霁也正在看夏川，两人对视的一瞬都明白了对方心里的小九九。
城南一处密林里，传来几声“布谷布谷”，伴随着窸窣的虫鸣，一道黑影鬼鬼祟祟穿林而来。
“事情办得如何了？”
那人喘了几口气，不悦地讲：“那两人身手太好，搞不定。”
顿了一会儿，他又补充道：“事先说好的，我们只试探，不负责收他们的命。”
沉默的人突然转身，脸上挂着獠牙面具，瓮声说：“住处呢？”
戴着黑色面巾的人迟疑片刻，小声讲：“不知道。”
獠牙面具缓慢走向他，沉默了几秒后一脚踹在了黑面巾的腹部，咒骂道：“废物。”
黑面巾呜咽一声，蜷缩在地上，疼得抽搐。
獠牙面具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明晃晃的刀刃闪着寒光，他弹了下匕首，玩味地讲：“废物留在这世上也没有用。”
他一脚踩在黑面巾的胸膛，傲慢讲道：“怪只怪你这辈子没投个好胎，生了一条贱命，只能过刀尖舔血的日子。可这日子你也知道不好过，就像是今晚，任务失败，只能拿命来偿了。”
黑面巾挣扎不休，临死之际才发现自己是在与魔鬼做交易，死死握住獠牙面具的脚腕，愤恨讲：“你们不得好死。”
獠牙面具发笑，讽刺道：“就算是不得好死，那你也看不到了。”
他举起匕首，藏在面具下的面容狰狞如恶鬼。霎时间黑夜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度，锋利的刃口朝着黑面巾的脖颈划去。
寒刃索命间，密林里一排排树桠发出簌簌声响，几片树叶晃晃悠悠飘落，在跌地的一瞬只闻得“硄铛”一响。
鬼面獠牙十分讶异，握着痛麻的手腕惊慌张望，踩住黑面巾胸膛的脚慢慢挪开。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密切关注着周围的动静，想要发声，又觉得喉咙紧涩。
明明他才是“鬼”。
黑面巾趁此机会在地上滚了一圈，好远离那只索命鬼。方才一只脚就快踏进鬼门关了，现下好不容易有活命的机会，手脚并用，恨不能立刻蹿出去。
鬼面獠牙见他要跑，赶忙拖住他脚，又生生将他拉了回来。
黑面巾慌乱了，胡乱踢着，嚷着：“方才是哪位神仙显灵，若我此次能够活下来，我定日日给神仙献贡。”
藏在暗处的人发出嗤笑。
鬼面獠牙觉得他又蠢又可笑，都这个节骨眼了，还有心思想着求神拜佛那一套。
两只黑影在地上扭打成一团，躲在暗处观战的人问：“哥，我们何时收网？”
江霁一边朝前走着一边讲道：“一人一个，我去对付獠牙面具。”
说话间，他掀开长衫衣摆，步伐由慢到快，最后一个箭步冲出黑暗，在半空旋腿一踢。
獠牙面具一倒，紧随其后的夏川拎起黑面巾，乖乖站在一旁观战。
借着微末的光，黑面巾看向身旁这位在为难关头向他伸出手的神仙，不禁一哆嗦，瘪着嘴欲哭无泪。
他在心中哀叹：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这一头，獠牙面具显然不是江霁的对手。他们这些做“鬼”的，早就没了自己的思想主见，只会对上头听之任之，完成好交代的每一个任务。
当在任务途中遇上重大阻碍时，他们除了对别人心狠手辣，对自己亦然。
此刻，獠牙面具收起了防备姿态，换作一种轻松无比的模样。他的声音穿透面具，向江霁宣告着：“我可以一死了之，但你们……”
他指着江霁、夏川以及黑面巾，骄傲又疯狂地叫嚣：“早晚都会为我陪葬，哈哈哈……”
江霁摇头，只道：“真是只又疯又恶的鬼。”
笑声骤停，鬼面獠牙双手并用，从腰间擦过时，一根极细的银针无声射向黑面巾。
夏川一掌推开黑面巾，马步扎得极稳，手刃一出，腕间的红绳唰得一响，裹住银针回到他手中。
与此同时，鬼面獠牙举刀挥向自己的脖颈，鲜血顿时喷洒了一地。
夏川、江霁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江霁揭开了獠牙面具，原来藏在面具下的是一张年轻的脸，这个年纪倘若是生在寻常人家，街坊四邻也该争相上门说媒了吧。
可他做了“鬼”，任人驱使，把自己的命踩在脚下，比蝼蚁还不如。
江霁捏碎了面具。
夏川上前，摊开手掌，掌心躺着一枚银针。
江霁盯着那枚针若有所思。
宋还卿今夜睡得不安生，耳边总有似有若无的惨叫声。她推开窗，窗下是白天张盛道和张林木走过的道。
这条道她也走过，带着獠牙面具走的，不知白日张盛道他们去的是不是同一个地方。
宋还卿揉了揉眉心，冥想时又听到了惨叫声。
听一次可能是幻觉，可今晚已经不止一次了。她猜想这宅中，或是宅子附近，一定正在发生什么。
迅速利落地换好夜行衣，将门反锁，又把枕头塞进被褥里，仔细观察了周遭一番，宋还卿才翻窗溜了下去。
她仍是沿着白日张盛道与张林木走的那条道去的。富园很大，上次张林木是带着她沿着这条鹅卵石小道一直直走的，现下里她却发现这条小道还有一条岔路，藏在草皮里。
她沿着隐秘的小道一直走，发现了一间密室。
宋还卿匍匐在夜色中，草丛里时不时传来几声虫鸣，但始终掩盖不住密室里传来的惨叫声。
她不禁感叹：张盛道的宅子中究竟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秘密。
俄顷，有一人影逐渐逼拢密室，紧接着传来拧锁的声音和钥匙间相互磕碰撞击的脆响。
夜色很浓，宋还卿只能看清那人大致的身形和轮廓。若不是这几日接触频繁，又在她脑海里留下了至深的印象，她怕是会将忠心耿耿的张管家误认成一个不打眼的小喽啰。
密室的惨叫声忽然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瓷器破碎的声音，没多时就传来张盛道的怒吼：“这是第几次出岔子了？不过就两个识魇族的人，竟然两次坏我事。”
张盛道气得直捶桌面。
他忽地抬头，眼底阴唳渐深，质问张林木：“自己的人不可轻易露面，那你又上哪儿去找了那么一群怂包货色？”
张林木背脊发僵，咚声跪地，“先生，是我的疏忽。我本意是想找到他们的住处，好生计划一番再将他们一网打尽，岂知乌龙帮的人都是些嘴上厉害的。”
“乌龙帮？”张盛道俯身，伸手钳住张林木的下巴，“这么个不入流的江湖帮派你也看得上？”
他甩开张林木的下巴，沉声道：“林木，你打小就跟着我，我的手段，处事方式，我以为你总归是学了些去的，可这几次接二连三地出岔子，你让我今后怎么放心把事情交待给你做？”
闻言，张林木双腿向前挪了几步，抱住张盛道的腿慌忙道：“先生，此次是我办事不力，先生怎么罚林木都行，林木今后办事一定会慎之又慎的，先生……”他浑身发抖，抖落了几滴眼泪。
张盛道抽开腿，坐回太师椅中，手指一下又一下磕响漆木桌面，长叹一声说：“那便二十道鞭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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