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密
翌日晌午,太阳从缝隙里挤进,端端洒在夏川脸上。这突入的光晃得他睫毛轻颤,忍不住用手去遮挡。
鼻梁间有冰凉的触感,随着他手腕轻微的晃动又滚落到鼻梁的另一侧。
夏川猝尔睁眼,一骨碌从床上坐起来。
他抬起右腕,盯着玉铃铛看。玉铃铛在半空晃动,时而与光交错,折射出微微光芒,宛如流星一般,一闪而过。
夏川的耳边似有流水的声响划过,那些微小的光芒晃着晃着竟变作了水滴,滴答滴答凝聚在一起,汇入江浪中。轻风扫过平静的江面,层层涟漪递进,追赶向前。一切都那么平静宁和,涟漪却陡生怪象,抓扯住江水,轰地升起,形成一道巨型水墙。
水墙之下,身着薄蓝色长衫的江霁转身,向着夏川一笑。
夏川低低唤了一声:“哥……”
突然,水墙崩塌,激起巨大的浪涛,疯狂拍打江水,狂怒的江水翻卷,像只猛兽一口吞噬掉江霁。
“哥!”
夏川猛地惊醒,视线逐渐变得清晰,待看清玉铃铛后,他连同右腕一并握住,跌跌撞撞下楼。
江霁正在抓药,听得噔噔噔的声响后,停了手中的动作,抬眼向楼梯处望去。
“哥,哥。”
夏川慌里慌张的,下楼时险些踩了空摔倒。
他跑到药柜处,抬起右腕给江霁看,“哥,这东西邪门。”
江霁越过他的手腕,抬手放在他的额头处,片刻后说道:“无事。”
夏川有些不耐了,推开江霁的手焦急解释道:“哥,我方才盯着这个玉铃铛看,竟把我迷住了。你知道我看到什么了吗?我看到你被卷入江中了。”
“我就在这儿,不是好好的吗?”
夏川愣了,须臾后离开了药柜,躺进摇椅中去。
江霁摸了下自己腕间的铃铛,思忖片刻后讲道:“昨晚我们在水下遇到了危险,是这铃铛救了我们。”
夏川侧头看着江霁,眼神依旧迷茫。
江霁走过去,拨开他的衣袖,“我一直以为这铃铛只是起一个静心的效果,经过昨晚后我才发现,两只玉铃铛相碰,才能发挥出它潜藏的巨大作用。你的师傅从未告诉过你吧,我师傅也没说过。”
夏川的视线落到江霁的手腕上,他渐渐从恐慌里走出,一点点去接受这个在无意间被发现的秘密。
“这铃铛竟然藏着这样大的秘密,可是师傅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江霁离开他,又回到了药柜处,一边抓药一边讲:“许是他们也未曾发现吧。”
他与夏川相识偶然,按照上一辈的规矩,破魇和解魇一脉若非合力对付养魇人,否则绝不会如他们此刻这般走得这么近。或许是命运使然,他和夏川谁也没有遵循上一辈的规矩,因而才机缘巧合发现了这个隐藏了几十年,甚至更久远的秘密。
沉默片刻后,江霁突然发问:“你师傅给你讲过识魇一族为何会分为两脉,却不在一起习术?”
“未曾。”
江霁含笑,“这间药铺是我师傅的,我跟着他的时候还没有魇,日子也过得平淡。他教我破魇术,还教我识百草,尝百药,我以前常问他,我是破魇师,为何还要识药,他老人家告诉我,这是我们破魇一脉养活自己的本事,不学我就得沿街乞讨去。”
夏川发笑,躺在摇椅里伸了个懒腰,“这么说我们解魇一脉养活自己的本事就是在山上种地咯。”
江霁抓了一只当归放进芦苇纸中,一边包药一边讲:“我师傅性子孤傲,凡事都不肯轻易低头,也不愿过多结交友人,他毕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去游历四方,看遍山川万物和人间烟火。所以在我成年后他就把药铺交给我打理了,自己一个人跑了。”
“我曾经问过他,为何不与族中之人结伴同行,他当时很生气,说破魇一脉绝不和解魇一脉同行,这是规矩,是当初立下的誓言,绝不破。”
说到此处,夏川更是疑惑了,问:“为何不能同行?我们两脉之间难不成有什么未解的疙瘩?”
江霁摇头,“我只知每每提到解魇一脉时,师傅都暴跳如雷,许是他们曾经真的结过什么梁子吧。”
夏川瘪嘴,“我师傅从不跟我提这些,他每日只知道种地,督促我修习解魇术,还说我们解魇一脉向来不入世,至山中而来,便在山中终老。”
末了,夏川郑重其事地讲:“哥,我们跟他们那一辈不一样,可不兴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破规矩。”
江霁哑然一笑,“早在你赖我这里不走时,那规矩就破了。”
夏川晃着摇椅,闻着满室药草香,颇为得意地说:“那是,不然这铃铛的秘密可要一直藏下去了。”
富园会客厅,十多位商人聚集,品茗交谈,好不热闹。
其中冯姓商人讲道:“这盛善堂成立快一年了,张会长才露过一次面,后日的慈善大会和盛善堂一周年庆典,张会长可得露露脸咯。”
刘姓商人放下茶杯后,也道:“这盛善堂毕竟还是您带领大家伙办的,善款捐助、义诊、饥济您出的财和力是最多的,还是得让那些小老百姓知道是哪位大善人在帮他们。”
冯姓商人紧随其后,“是啊,您后日要是能够出马,一来能够固咱盛善堂的招牌,二来啊我们大伙也有底气些。”
众人附和,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哪样动听就说哪样。
张盛道拨了茶盖,嗅了一腔茶香,听了一箩筐漂亮话,心底里是乐开了花。
他掩嘴轻咳了一声,众人便默契般噤声,纷纷端坐,等待他发话。
“我看你们今日都是约好了上门来堵我。”
冯氏立马替他斟了热茶,道:“哎哟,您是松城商会会长,又是盛善堂的创始人,您后日若是不去,那些记者可都不来了。”
张盛道微眯着眼,打了个呵呵,指着冯氏道:“就你能说会道。”
他缓慢站起身,负手而立,“盛情难却啊,那我后日便去坐坐吧。”
而这一头,宋还卿正准备去会客厅,下楼时碰上了张林木。
张林木臂弯处夹了一只陶土花盆,停在了楼梯处望着宋还卿
宋还卿也放慢了下楼的步子,盯着那只花盆看。竟开始养花了,真是稀奇。
她笑了一声,“学会修身养性了。”
张林木侧身给她让路,抱着花盆面无表情地说:“先生要的,我又不像小姐那么闲。”
宋还卿立即变了脸色,“哼”了一声,昂首快步远离了张林木。
张林木低头看花盆,盆里的土壤蓬松,湿润有度,里面埋的种子正努力汲取养分。
会客厅的笑声此起彼伏,张盛道被围在正中,春风得意。
宋还卿在推门之前整理了衣裳,慢慢勾了唇角,努力挤出最满意,最自然的笑容。
如此几次后,她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门开的一瞬,聚集的商人们齐齐回头,目光来回打量,又充满疑问。
有人问:“张会长,这位是?”
宋还卿向众人点头示意,便听张盛道讲:“噢,这是小女宋还卿。”
众人眼里的疑问更甚了。
跟在张盛道屁股后面做生意的人从未听他提及过自己的一儿半女,而外界又传言他从未娶妻生子。尽管这一切传言都从未得到过证实,但在宋还卿突然出现,又被告知身份是他女儿时,且还姓宋时,众人还是大为吃惊。
宋还卿在众人的打量中显得颇为局促,她并未见过这群人,这些年又鲜少在张盛道身边,摸不准他的脾气和风格。
许是有人意识到这沉默中的不妥和尴尬,率先开口:“令千金生得真好,可有中意的对象?”
宋还卿愣了下,刚想开口,却听张盛道说道:“婚嫁之事不着急,先让她学点本事。”
那人听闻后便不再搭腔。
张盛道招呼宋还卿站到他身边,简单介绍了一下:“这些都是你的伯伯叔叔,以后生意场上有什么不懂的就多向他们请教。”
宋还卿当即释放出一个笑容,“叔叔伯伯们好。”
众人点头,目光仍是留在宋还卿身上,看她一身淡蓝的高领衫袄和长裙,眉眼又弯弯,颇为乖巧懂事。
“后日是盛善堂一周年纪念日,你随干爹一起去吧,多开开眼。”
宋还卿迟疑了一下,随后应声:“是,干爹。”
十岁那年,家破人亡,张盛道将她从老宅抱走后便一直生活在外面的一处公馆。公馆有女佣人照顾她,张盛道只是偶尔来看看她,一直到今年,她才正式搬到富园住。
这十年间,她不知道张盛道究竟在做什么,只是每一次见张盛道都觉得他比头一次不一样了。而她也从未闲着,在张盛道的安排下学了寻常女子都不学的东西。
直到十八岁那年,张盛道一股脑丢给她的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她终于学会了,张盛道大为满意,带她去了工厂。
而那一去,她所有的自欺欺人都轰然倒塌。
张盛道接手了她父亲所有的生意,并且成为了松城商会的会长。
有人指责她:“你就这么享受当下的生活?你父亲母亲死因不明,你就不查?他们死了,谁才是最大的获益者?你这么些年是猪油蒙了心吗?”
后来,那个无端指责她的人被张盛道以神智不清,冲撞小姐为由给带走了。
再见时,那人竟真的没了神智。
而此刻站在这里,见识了一众商人后,宋还卿才算真正知晓张盛道的手伸得有多长。
见得了光的,见不了光的,他全都在做。
而他父亲留下来的工厂,自那日后,她便再没踏进过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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