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初见

一葱白指尖沾了点水，在桌上描画着什么。若是有人敢凑近了看，不难发现，她一个写的是南渝，另一个自然就是北延了。

        两个都是龙潭虎穴，她也懒得选。

        片刻后，写着南渝的水渍先干，她垂着眸看，既天意如此，那她便先去北延。

        就这么孩子气地仓促决定了。

        反正死不了，祸害遗千年呢。

        上安城道旁栽着梨树和柳树，按常理来说，这两种树不应被种在一起，但不管多奇怪，此刻看来，实在是赏心悦目。

        正值梨花开，纯白花朵似雪般纷乱缀在枝头，风一吹，便有梨花碎碎洒下，伴着柳絮飘起，倒有种四月飞雪之感。

        看着上安城，夏倾有点恍惚，她不明白自己想去南渝报仇，却南辕北辙地来了北延，好像所有事都在有条不紊进行，却与她所期相差甚远。

        她用手挡住脸，遮住一点阳光，总算稳住了心。虽在异国，她仍戴着那张面具，以防被认出是夏家血脉。

        毕竟，要是被叶司秋知道了她还活着，她毫不怀疑夏家祖坟会被他刨出来。即使夏家世代入宫为太医，效忠于皇室。

        她看向身下，一只白虎乖顺似大猫，身侧跳着一只白狐。前两日她过凛山时，看见它们正被围杀，就随手行了点善。其实哪能算是行善呢？不过好像看见了七岁时的自己，也是这样绝望，无路可走。

        不过这之后，她也没当回事。昨日出了客栈，却发现两个小可怜儿正趴在她门前，眼巴巴看着她，她心里就有点软。

        行吧，也是有缘，又不是养不起。

        她摸摸手下柔软绒毛，舒服地拿手臂托着腮，眸子在圆润眼眶中滴溜溜的转。

        她惯来我行我素，也就没发现这一条街的目光全集中在他们身上，惊恐或是好奇。有些母亲带孩子匆匆躲入房中，闭紧了门，于是街上一下子显得空旷起来。

        正因为如此，道路正中央的一双男女就显现出来了。

        这么说好像不太恰当，因为他们似乎并不是一对鸳鸯。女子穿着普通，五官大气，明媚，神色难掩惊慌，一眼便知出身富贵；男子则长相普通，一身黑衣，正扯着她往一边走，不声不响的，也没什么人注意到。

        夏倾只看了一眼，便淡淡收回目光，继续往前走。总觉得今日有什么事要发生，扰的她心神不宁，想来便是此事。

        走了几步，她又想起五月便是夏家祭日，对她来说是比出生还要重要的日子，算一算还有三十来日，这么点时间积点德洗洗自己身上罪孽，不知道还来不来的及。不过一根针的问题。甚至现在她都不用亲自出手，让小白虎吓一吓那人便可。

        “阿白，一会儿见到那个黑衣男人你就吼一声，敛着点儿，把人吓死了我还得惹上麻烦事儿。”夏倾懒懒的吩咐了一嗓子，揪着虎毛调转过去，直直冲向二人，那男子果真被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跑了。

        只剩下那女子扯着她袖子眼泪汪汪唤她恩人。

        “恩人你别怕，我乃北延公主，你救了我，我皇兄定要感谢你。”

        “皇家人？”夏倾猛地扯回袖子，语调冷了下来，“早知你是皇家人，我死也不救你。”都是一样的冷漠狠毒，若你哪天死在他们手里，连个原因都找不到。

        “恩人，恩人别走，你看，那就是我皇兄，皇兄！”夏倾不由顺着她所指方向看去，一男子正立在道旁，旁边跟着几个侍卫模样的人。

        男子一身纹翠点墨骑装，边上鎏银，下摆用九色丝线绣了神鹿，脚蹬同色鹤纹长靴，腰间未似其他公子哥坠着玉佩，而是系了只香囊。长眉斜飞入鬓，眼形狭长，唇薄鼻挺，正稳坐在白马上，低头看向她们。

        若是他没记错，这个男子刚才便隐匿在树影中，却未出手相救，还以为是什么感天动地兄妹情，原来是表里不一无奖擂台赛。

        不比别的，就比谁会装。

        夏倾在打量林忻时，林忻也在打量她。

        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明明白白含着讥诮和轻蔑。

        他方才看的很清楚，这姑娘一开始没打算出手，后来不知怎的改了主意。她戴着狐状假面，金漆点彩，露出半张额头和小巧圆润的下巴。眼睛大而圆，睫毛细密，眼仁黒深，不亮，但不让人觉得无神，此时微微撇嘴似是不耐，足尖轻点地面想要离开。

        不论刚才诡异举止，单是这幅表情，她身上就有很多问题，林忻不由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夏倾把脸上面具按的更为妥帖了些，林忻静静地看着她动作，等她开口。

        “我叫倾夏。”

        这倒不算撒谎，她可没说是哪个字在前。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愣，因为这名字一听就是个奴名，但这姑娘一身淡蓝水波纹纱质襦裙，系带处用的是湖色绸质缎带，绣了一枝蕙兰，阳光洒在她身上发出粼粼波光，有亮晶晶珍珠粉缀在其间，脚上蓝底缠枝纹绣花鞋，上嵌一块溜圆黑石，虽不似玉般透亮，想来也不是凡品。背上一柄剑细长，鞘上刻着交错细柳枝，骑着猛虎，旁边还跟着个小狐狸。

        这模样，说自己叫倾夏，谁信？

        反正林愿是信了。

        她可不想那么多，这是她恩人，还能骗大家不成？她好奇地指着夏倾身上的剑问道：“恩人，你也会武吗？”

        闻言，夏倾嘴角勾起一抹坏笑，她拿起剑，颠了颠，剑虽未出鞘，但尖端正好对着林忻。旁边侍卫立刻用兵器格挡住，喝道，“放肆，不得无礼。”

        “无礼？”夏倾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刚才救你们公主时，怎么不说我无礼？”她手轻轻一拨，剑尖便又指着那侍卫。他自知理亏，面色涨红，却并不把手放下。夏倾却并未追究，转了转剑，低了头，细细摩挲上面纹路。

        “我就一舞剑的。”

        林忻沉默地看着她，僵持了许久，他忽然露出一个笑来：“林愿，总得感谢感谢你恩人，请人家进宫用个膳，倒不好失了礼节。”

        小公主点头似鸡啄米。

        夏倾刚想拒绝，突然想到自己来这的目的。又看了看林忻袖上皇家标识。当即下了决心，“去，皇上相邀，我能不去么？”

        我不仅要去用个膳，我还要一直住下去，不把你北延皇宫搅个天翻地覆，乌烟瘴气，我就不叫夏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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