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投毒

北延位于长河以北，和夏倾之前所居不同，这里的墙瓦多为朱红色，张扬地像是夕日红霞，这皇宫自然也是如此。

        进了宫门，夏倾谨慎地打量着四周，座座宫殿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却并没有住过的痕迹，羊肠小径上也并没有来回穿梭的宫女。四周树木已渐有繁阴之势，倒是有几只破鸟叽叽喳喳地乱叫着，吵的人心烦。

        比起九重宫殿，这里更像是个荒芜废地，令人莫名感觉阴寒。

        大概是因为这片土地下，不知埋了多少凄凄白骨，无数冤魂恶鬼在此悲吟。

        不能不使人毛骨悚然。

        一引路太监把他们带到一间大屋里，旁边摆着几个玉釉蓝瓷瓶，插了内务府新供花草小果，别有一番雅致。

        正中央摆着一张红木桌，上雕八仙游乐图，已有宫人将还冒着热气的菜肴呈上。

        夏倾扫了一眼，有玉带虾仁、怀抱鲤鱼、干煸笋片、梅菜扣肉、糟排骨、扳指干贝、龙身凤尾、蟹粉狮子头、蛤蜊黄鱼羹、冰糖湘莲、红烧寒菌、生熏仔鸡、清炖乳鸽等，还有几种她不认识的，浩浩荡荡摆满了一大桌子。

        夏倾不禁微哂，皇家排面还真大，就只他们三人，也摆的像个宴会，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能抓的都抓到了，抓不到的，想了神仙法子也得弄来。

        鸿门宴做成这样，也难为他费心。

        三人围着圆桌坐下来，林愿刚想动筷，一只小手扯住了她的袖子。

        “公主，不验验有没有毒么？”夏倾笑意盈盈，“想谋害皇家的人可不少呢，公主你，刚才不是就被绑了？”

        林愿点点头，仍有些犹豫：“可是宫人们都验过了呀，恩人你放心吃吧。”

        夏倾还是笑着，摇摇头，“不轨之人到处都有，谁能肯定谁是好人？”她看向林忻，目中含着挑衅，“你说是吧，皇上。”

        林忻明白了，小姑娘这是在明里暗里地说他下毒呢。

        行，验验就验验，他总不至于真在这食物里下毒，眼前人敌友尚且不明，就这么死了可是不行。

        于是林忻微微点了点头。

        夏倾拿出一根银针，轻轻扎入每道菜中，一道菜过去了，两道菜过去了……直到最后一道菜，那根银针也没有丝毫迹象，还是那样光洁如新地闪着亮。

        夏倾歉疚似地笑笑，收回银针，“看来真是我……”她这话没说完，因为这银针，正在慢慢地显露出黑色。

        三人面上皆是诧异，至少，看着像是诧异，林忻皱了皱眉，语调却听不出起伏，“孤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夏倾倏地站起，脸色惨白，撑住桌面，摇摇晃晃地站不稳，带着不可置信的神色。她的声音有些抖，眼里有晶莹泪光闪烁，“我，救公主是我顺手为之，我以为自己只是来用个膳，并非想要什么赏赐，只想好好活着罢了，哪知现在……”

        林忻被她这一哭，莫名就有点烦，“你想要什么补偿，孤都给你。”

        正低头拭泪的夏倾听了此话，像是有些害怕，小声问道，“我能帮助一起查么，刚才我救了公主，可能幕后之人怀恨，这毒也可能朝我来，我也想知道，是谁这么狠毒。”

        没有理由拒绝，林忻只好答应。

        他想，正好我看看，你是谁派来的，费尽心思入宫到底来做什么。

        她想，成了。听说北延皇帝十五岁便登基亲上战场杀敌，如今看来，果然只会耍枪弄棍，倒不十分聪颖。好骗的很。

        二人各怀心事，林愿还未从被下毒的惊吓中缓过来，一时间没人说话，气氛有些沉默。

        林忻最先缓过神来，吩咐道，“公主今日受了惊，先送她回房。给这位姑娘安排一间殿，一会儿午膳单另送过去。”

        哦，我们走了是不是什么人下的毒就都由你来胡诌，虽然毒是我自己下的，但我可没想害出人命，所以你随便找个借口要把我们给打发走，省得碍了你的眼是吧。

        带着个先入为主的看法，夏倾看林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就连他腰间香囊都连带地看不顺眼。

        挂个丑了不拉几的玩意儿在那恶心谁呢？如果一会儿我看吐了你是不是就满意了？

        带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倾夏”小姐趾高气昂地走了。

        林忻目光沉沉地看了会儿桌上饭菜，揉了揉眉心，“召左相入宫。”

        林忻上位后，培养了一批青年才俊来替换对他不忠之人。左相裴亦，自然也是由林忻一手扶持起，为的便是与右相抗衡。

        裴亦进来后，就见林忻疲惫地靠在座椅上，他正要行礼，林忻摆摆手，开门见山道，“今日有人下毒，右相那边最近有动作吗？”

        裴亦瞪大眼睛，摇了摇头，“右相那边自上次刺杀以来，便安安分分地，一直没什么动静，这两天为表无篡位之心，还把闺女送到相城表姑家里，这次到底是怎么……”

        林忻沉思了片刻，摆摆手，示意他退下。快到大殿门口时又突然把他叫住，问他，“街旁柳树和梨树，是你安排种的？”

        本来这种事都是安排户部尚书做的，但户部尚书早已暗投魏相一派，林忻便将这事排给了裴亦。

        裴亦颔首，林忻感到奇怪，“为何将这两种树种在一块儿？这可不是常见的安排。”

        裴亦振振有词，“梨树结果时可供路人解渴，百姓也高兴摘几个梨子吃。柳枝可编为筐，椅等，若是老人家生活困难，也可卖了换点钱来糊口。”

        林忻懒懒抬眼，“说重点。”

        裴亦的脸慢慢地红了，语气也开始扭捏，他很早就跟在林忻麾下，也常有人评价他冷酷无情，现在这样的他其实并不多见，他眼神温柔，声音也低了下来，“愿愿去年冬天不是说想一年四季都看雪么？”他认真看向林忻，“我做不到一年四季，只能为她下一场阳春白雪。”

        是了，风吹过时，梨花落似雪，柳絮随着风飘起也如雪一样，美的像幅不敢让人打扰的画。

        林忻准备好的嘲讽的话语顿时堵在喉咙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裴亦自顾自行了个礼，走了。

        一场闹剧收场，下一场戏即将开始，谁都以为自己是主导者，但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最后结局是否遂愿，便不能得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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