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结怨
台上歌舞升平，台下暗流微涌。
一个三四岁的小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嬷嬷在后面急急地护着。许是见夏倾长的柔善可亲，这小童便在她椅子周围玩耍，夏倾并不讨厌小孩儿，便也由他去。
他忽而用两根粗胖的指头夹起一条毛虫，邀功似的晃到夏倾面前，“姐姐，你看！”
那嬷嬷吓得七魂散了六魂，来这个宴会的人都有权有势，惹出麻烦可不好，况且这位姑娘虽然面生，但衣着气质皆是不凡。女孩子家家大多都害怕这些，就算不害怕，装也是要装一装的。
她赶紧把小公子手上的毛虫扔在脚下，用力地踩了踩，却听得一个清脆带笑的声音响起，“无碍，小虫很可爱。”
夏倾嘴角含笑，她小时候拿毛虫去吓大姐姐时，大概也是这般顽皮模样。
一旁魏如依却不这样想，她忍着恶寒，惊叫道，“恶心死了。”
有宾客惊诧地回头望向这边，捂着嘴开始窃窃私语。
台上戏腔适时响起，于是魏如依并未再追责，转头看起了戏，眼中的嫌恶却是不加掩饰。
“只听得呖呖莺声花外转，猛然见五百年风流业冤。”
夏倾定定地看着她，忽而笑道，“姐姐的眉毛真好看。”
“人随春色到蒲东，门掩重关萧寺中。花落水流红闲愁万种，徘徊无一语唯怨东风。”
“弯弯曲曲地。”
魏如依皱起眉头，预感到她将要说什么对自己不利的话，张了张嘴，却还未出声就被打断。
“月殿神仙归洞天，此地空余杨柳烟。门掩了梨花深院，粉墙儿高似青天。”夏倾的话就混在戏腔里飘到她耳畔。
“跟毛虫一模一样。”
“方才是春风影里花间使，如今是檀越家中给事郎。”
“真是……好生可爱呢。”
台上人还在咿咿呀呀地唱着，这角落里却注定有人不能安安心心地听戏了，魏如依想发作，又顾及到现场宾客众多，她要是发怒，别说做皇后，就是这宫门也踏不进来了。
又偏偏这时夏倾对她露了一个极为真挚的笑容，好像是真的在夸赞她一般。
倒弄得她不上不下地，里外都不是人。
魏如依气的脸涨成绯红颜色，却又不得不忍下这口气，安慰自己道，罢了罢了，没准这丫头脑子缺根弦，不大灵光，自己作为未来皇后，得多担待着点。
夏倾看着魏如依憋屈的模样，勾了勾唇，仰头作无事状，看向繁密枝桠里透出的点点晴空。
“这个……哦小生姓张名珙字君瑞，本贯西洛人氏，年方二十三岁，正月十七日子时建生，并不曾娶妻。”
夏倾啜了一口杏酥饮，悠然自得地看起戏来。
“听说罢，心惆怅。一天愁锁眉尖上，小姐啊，你心中若惧老萱堂，你不该临去回头望。”
上面放着一台戏，专业戏班子唱的，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下面她自己导着一台戏，右相的掌上明猪给她唱的，心神通畅，回味无穷。
人生么，就该这么享受着过不是？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个小角落里倒是喜怒恨乐占了个全。
难得的消停了一会儿后，魏如依觉得实在忍不住了，她看着夏倾满脸悠悠闲闲、与世无争的模样，心中更生怨怼，恨的咬牙切齿。
她知道，今日女客中本就她身份最尊贵，坐在哪里都会有无数眼睛窥着她看，也一定会有意无意地拿她和旁边坐着的小丫头片子比较。
像自己今日这般，太过沉不住气，定是输了。
这些闲话传得不知有多快，指不定现在她和娘亲在外面苦心营造的一副好名声败坏成什么样了呢！
她瞅准了夏倾去拿芝麻糖酥时，不动声色地捻起了她手伸向的那一块，夏倾了然地挑挑眉，青黑色的眉毛因为这个动作从面具里调皮地露出一小块。
这大小姐倒是挺聪明，想让自己被别人传成悍妇，保全自己名声。
虽然不知道她对自己哪来的恶意，但要是自己忍受不住发火才叫随了她的心意。
夏倾便又去拿芸豆糕，魏如依又伸出如玉素手挡住了她，宽大袖子垂下，旁人根本看不清她动作。
夏倾还是没有生气，她像是真的有包容一切的好脾气。
她生什么气？她不仅不生气，还要让魏如依生气。
能把她气的七窍升天是最好的了，要是不能嘛，气的离开这个宴会也是极为不错的。
思及此，夏倾便不理会她，又开始望向中央戏台，到处是喝酒谈笑之音，丝竹管弦萧萧而鸣，隐隐有“户部”“临江水灾”等字眼传来。
戏已转场，变得更加婉转缠绵。
“玉宇净无尘，银河倒泻影，莫负此良宵，吾心还自警。”
倒也不是这种情情爱爱有多动人，只不过这种不痛不痒的戏，论事时不会叫人她敏感。
夏倾忽而离魏如依坐得近了许多，还是那幅淡淡神情，浅笑着说，“那边日头有些大。”
魏如依脸色有些难看，抿了抿唇，勉强信了这个理由。
过了一会儿，夏倾低下头，从裙摆上小心翼翼地捏起一个东西，面带好奇，她拿起那个东西在魏如依脸上比了比，看上去有些犹豫。
不知为何，魏如依觉得心中十分不安，“你在看什么？”
“姐姐脸上的麻子掉了。”夏倾像个未谙世事的孩童一般，笑的很甜。
魏如依听到这话却是一喜，她右耳下方有一颗黑痣，虽未长在脸颊上，但她总是嫌不大好看，每日都用厚厚脂粉遮住，还为此用了几个民间偏方。
她赶紧叫侍女拿铜镜过来，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微微拔高。她没顾的上看别人异样目光，细细查看起那颗黑痣，却没有看出要脱落的痕迹。
她尖声喊道，“你胡说，明明还在这里！”
话刚出口，她便意识到不妥，可说出去的字却又没办法收回。
“上个月我找媒婆上门求娶魏姑娘，人家毫不犹豫拒绝了，我还觉得遗憾来着，哪知是个这样的？”
“就是就是，听说人家是想入宫做后呢，样貌品行都不是上佳，也就是有个好家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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