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捉弄

林忻不动声色遮住食指，瘙痒果然缓解许多。他皱了皱眉，这才想起，那瓶子上是刻了片小叶子，几乎是下意识地，他脱口而出，“我还以为你姓叶。”

        这句话他倒没觉得有什么，他没想过能从她口里套出话来。毕竟她这么能装，就是铁证如山摆到她面前她估计也还是会笑着说，皇上，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啊。然后下一秒，趁他不注意时，利刃抵上他心脏。

        利刃确实快要抵上他心脏，却不是他的幻想。

        他抽回思绪，诧异地看见，这个无论什么时候都能沉住气的小丫头，脸色比那晚被刺时还要苍白，眼眶却红的不正常，一口银牙快要被她自己咬碎。

        那刚刚用来威胁她的，无比锋利的剑锋转了个弯，对着他自己。

        林忻能感到那柄剑在两人的拉扯间以极其缓慢地向自己这边偏移。她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不似平常，手劲大得惊人，两人虎口都已经渗了血，这几乎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法。

        夏倾却像没有注意到似的，她眸里黑红交织，瑰丽又危险。

        他这才恍然发觉，这个为了避箭矢甚至在绣花鞋上缝了磁石的女子，不像他想象中只会些花架子，她是喜欢偷袭，但也是真的有本事在身上的。

        她幽幽开口，“皇上，你看起来好喜欢叶家人。那你去改姓叶啊。反正叶家人都要死在我手里，地狱管吃管住风景又好，不如我先送你去。你要是舍不得这个皇宫也可以给你陪葬”。

        林忻明白了，她和南渝叶家有仇，还是很大的仇，以至于她听到别人以为她姓叶，都感到是莫大的侮辱。

        情仇？生仇？死仇？他来不及想。

        因为剑尖已经刺破他的外裳。

        “你要报仇？我帮你。”

        夏倾没有一丁点反应，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似的，骤尔松手，同时卸了林忻的力，黑色宝剑掉在地上，发出当啷啷的响声。

        她眼中的红色一点一点地褪去，面具遮着半张脸，又变成了那副乖巧模样。嘴上倒是一点不饶人，“帮我？你怎么帮我？那我要左相一派，金戟军，暗龙卫，姑逢城以南直至江城，那张地图，传国玉玺，再加上……你的命吧。”

        “你肯给吗？拿不出这些，就别和我谈条件。”

        她是在故意刁难。夏家的人，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她虽没做到家训，骨头却也比一般的人硬。

        不杀你可以，但是谁要你帮忙？

        但是林忻明白，她今日不会再动手。聪明人说话，点到即止，不需要说的太明白。

        林忻努力挤出一个友好的微笑，“你来了这么些天，倒是把北延形势调查的清楚。”

        “不是彼此彼此么，皇上这些日子，想必已经把我从里到外，连我是不是爱吃韭菜都查的清清楚楚的了吧”

        林忻强装出来的笑容更加僵硬，他还没见过这么难查的人，别说更深一些的，就是连家世相貌姓甚名谁都没有半点线索踪痕。

        他还折了两个人。

        这小丫头明显料到了这个结果，嗓音里都带上了得意，她是专门来这里讽刺自己的。

        小姑奶奶又发话了，“我可不要你那许多，你还是留着来打南渝吧。”她吸了一口气，“南渝好啊，南渝妙。江南的饭食好吃，水土也养人，景色呢更不用说了，格外优美，青山翠水出美人。要是皇上你去了，肯定不想回来。”她话里话外就一个意思，南渝这么好，你快去打呀，就差没把我等着坐享渔翁之利摆在脸上了。

        却不知道自己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对江南的熟稔与怀念。

        她要么生自江南，要么长在江南。但林忻却不敢再去查。

        这或许是她故意透露出来的，南辕北辙的消息。

        夏倾脑子还有些混沌，恍惚间想到，这十几天以来，两人的气氛还是第一次这么和谐。

        她不满地撇撇嘴，自己又不是来这里交朋友的，怎么一个两个都见她生的好看，往她跟前凑。她手不经意碰到冰凉的面具，这才稍微清醒了一些。怎么连自己都忘了，她是戴着面具的。

        她捡起地上黑色宝剑，“这把剑挺不错，我要了。”

        林忻皮笑肉不笑，提醒道，“解药呢？”

        夏倾不耐烦地扔给他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石瓶，“皇上可千万不要抓挠，要不然手可就废了，最好每日戴着手衣，夜里也不可摘下。每日坚持涂药，一月余方可痊愈。”

        她拿起战利品要走，想了一会儿，回头补充道，“还不能净手。”

        林忻有了上次的教训，一寸一寸地把石瓶看了一遍，这次倒是没有叶子，只有和上次一模一样的翠竹。他思考良久，还是把小瓶塞进了袖里。

        他要是再用就是傻子，指不定下次竹子就成什么提示了，要是她还能再无赖一点，连瓶子颜色都是个陷阱了。

        夏倾正拿着方帕子，一点点擦拭着这把宝剑，这把自己用一小瓶清水换来的一点不比自己那把差的宝剑。

        之所以敢用清水，是因为她笃定林忻那么谨慎的一个人，不会再用自己的药。

        她停下手中动作，抬起脸，眼中笑意浅浅。其实不用一个月就会好，也不用每日戴着手衣，抓挠更不会废手，净手也不是不可以。她看向窗外，几棵百年古木枝叶繁盛。

        已经快入夏了。

        这样的天气，就是穿了外裳都会觉得闷，更何况戴一个月的手衣？夏倾只是在逗着林忻玩儿罢了。

        让她不好受的人，从不会有好果子吃。

        龙啸殿内，林忻已经摔碎了两个蓝釉瓷瓶。

        痒的已经麻木的手指加上他刚刚得到的消息，心火蹭蹭上冒，让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面前那张可称之为罪魁祸首的纸条静静地躺着，连尖都不曾卷。

        天光顺着窗子缝溜进来，照亮了上面的字，“陵幽山现已空，山顶有打斗痕迹和少许血痕。”

        陵幽山现已空，山顶有打斗痕迹和少许血痕。

        “水雁”，林忻的声音像是刚从冰水里过了一遍，“再去查。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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