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柯世豪
生在豪门大户，却不是自个儿能选择的事情。
柯世豪，柯少爷，人人都知风流浪荡，不务正业，堪堪一个纨绔子弟。每日间寻花问柳，最是那声色犬马之人。真真儿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却不知是谁成就了我的今日？
自记事起，眼里见的耳中听的，无不是巴结谄媚。
柯少爷是最豪爽之人，柯少爷是最仗义之人，柯少爷貌赛潘安，柯少爷文采出众，柯少爷屙屎都是香的……
何曾听到过一句真话？
假话听了千千万万遍，便是那黑白颠倒，弄假成真。
渐渐的也便掩藏了真心，一味儿的应酬调笑，眠花宿柳。
真金白银，买你一夜风流，公平交易，互不相欠。从你的肉体上爬起来，穿戴整齐，出得门来，你我便是路人，擦肩而过，目不斜视。
是以锻被楼最是那销魂的好去处。
温香软玉，甜言蜜语，皆是为了那黄白之物。
既是交易，便欣然受之。
搂了那婀娜的水蛇腰，进的屋门，上的床去，衣衫褪尽，赤裸裸相见，欲望如此直接，好过日日面对那些面具上僵硬的笑容。
红绡帐里畅快淋漓，暂且忘了世间那些污浊之事。
是谁艳羡柯世豪柯少爷生来不识愁滋味？是谁嫉恨柯世豪柯少爷的日子蜜里调油一般舒爽？是谁怜悯柯世豪柯少爷身在福中不知福？是谁鄙夷柯世豪柯少爷败坏了祖宗门风，如此放浪形骸？
鱼的眼泪流在大海里，所以世人看不到。
莲子苦在心里，不褪尽了芙蕖的繁华，不剥开饱满光鲜的外壳，谁能尝出？
原来我们每个人都活在别人的眼睛里。
唯有苦笑。
那日去了锻被楼，见到了那个秦影姑娘。
并不知她那羊脂瓶的鲜红药末到底是何物事，只是一时兴起，强迫她喝了那药。
谁想到看到一幕奇景。
呵呵。
端的不虚此行。
她娇喘吁吁，拼着最后的理智，去枕边拿了一粒雪白的药丸，忙忙的送到口中，咽下。
喘息渐止，脸颊烟霞也似红晕尚未完全褪去。
她一双美目怨愤的瞪着，口唇似乎要咬出血来。
何必如此生气。闲闲的喝茶，问道，那瓶中，到底是何物？
秦影不说话，一径的羞愤，怨恨。
好吧，不说，便也不强迫。拿了一锭金子，放在桌上。谁知道刚刚迈出房门，那锭金子便呼的一声砸了出来，落在地上，然后便听见房门在身后砰然关闭。
捡起金锭，暗自笑笑，心中大概明了因由。
别人或许不知，柯世豪却看遍了那些个奇淫技巧的书，知晓有一味药，叫做快活散，颜色鲜红，粉末均匀，入水即溶。食之便会产生幻觉，男子便会见到一美貌女子，并与之交媾，女子亦然。
只是传说，从未有人曾真正见过此物，只因此物实属难得，传言是一远古神秘邪教密而不传之物。
无人知晓这邪教是否真正存在过，无论产生抑或消亡，终究只是一个捕风捉影的传说。
如今不知秦影竟从哪里得来的如此宝贝！
竟然有在这污浊之地，妄图出污泥而不染的奇特女子。
实属不易。
却不知能坚持到几时。
心中忽然有一层硬壳细细的碎裂出一道痕迹，久违的一丝情感小心翼翼的探出头来，或许叫做善良？
有了主意，平生第一次要做一件良善之事。于是叫了聂琳琅，把满满的金元宝排在聂琳琅的面前。
为秦影赎身？聂琳琅瞪大了眼睛。
是。柯世豪点头。
聂琳琅眯起眼睛，却不看那些元宝：这可是秦影姑娘的意思？
柯世豪嗤笑：有哪个姑娘不愿脱离这火坑？
聂琳琅笑了，媚眼如丝：我却做不得主，须得问了秦影姑娘的意思，如若她应了，我自然放她走。
递个眼色，旁边一个丫鬟转身上的楼去，不消片刻，带了秦影下来。
聂琳琅拉住秦影，爱怜的抚摸着秦影柔软的手指：这位柯少爷，要替你赎身。
暗暗咬了嘴唇，桌子上一排元宝刺痛了眼睛。
赎身？呵呵。柯世豪，柯少爷，断不会是我的良人！赎身，只不过是从此火坑跳到彼火坑，从众人的玩物儿，沦为一人的玩物儿。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于是坚决的摇头，恨恨的瞪了一眼那诧异的柯世豪。
这世间到底存了多少一厢情愿的念想？
如果当初，问个清楚，今日里便不会有这般愚蠢的举动，白白的错过了一个自由的机会。
须知即使那大恶之人，也存了那一丝不求回报的良善之心，遇到天时地利人和，那一丝良善便趁机钻将出来，你却生生扼杀了那脆弱的萌芽，一味儿的拒绝，于是你便再难遇到千载难逢的一刻。
好生无趣，将将生出的一丝怜悯霎时间收了回去。
于是着小厮收了金锭，不再多说一个字，冷笑一声，头也不回扬长而去。
秦影，这便是你的命，你的劫。
你今日拒绝了我的好意，他日如若悔恨，只能怨报自己那双懵懂的眼，那颗执拗的心，却怨不得偶然之间曾对你网开一面的命运。
为何不答应？聂琳琅轻声问。
秦影低头，手指搅动裙摆：这个人，并无真心，怕不是我的良人。
聂琳琅高深莫测的笑，笑的一似一只偷了鸡的狐狸：秦影，你，从来都是心比天高，一径的用那冥顽的眼光看待世人，从不肯放低一点你那清高的姿态。今日的选择，全凭自己做出，无人强迫，只望你他日不要后悔！
说完离去，只剩了秦影望着聂琳琅妖娆的背影苶呆呆发愣。
聂琳琅这话，端的何意？
懵懵懂懂回的屋去，坐在床上，脑海一片空白。
窗外，梧桐花开正盛。
朵朵肥厚的花瓣肆无忌惮的绽放，送来阵阵居心叵测的幽香。
噫，这个世间的人儿事儿，端的费思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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