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李孟 慕紫 慕秋

慕紫躺在床上，第一次不施粉黛，素面朝天，长长的浓密的睫毛紧紧盖住美丽的双眼，投射出一小片阴影。

        呼吸匀净，面色苍白，神情安详，就像熟睡的天使。

        李孟痴痴守在旁边，不吃不喝，不言不语，连慕秋慕紫的父母都要看不过去：李孟，我们家慕紫，已经成了，植物人……你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她也不会醒过来……

        李孟不说话，血红的眼睛，干涩，灼烧，木然的眼神凝滞在慕紫的脸上。

        日升，日落。

        探望的人来了，探望的人又走了，说着言不由衷的苍白的宽慰话，带着不自觉的幸灾乐祸的快意，和猎奇的亢奋，廉价的怜悯，空气中弥散着嘈杂混乱的味道。

        我的生命主题，却只是他人的插曲。曲终人散，你又回归你的轨道，只留下我去继续演绎我的故事，或欢快，或悲哀，同你无干。

        慕紫，你是不是就打算这样一直一直睡下去，逃离了龌龊的现实，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面对这个肮脏的世界。

        身后有怯怯的脚步声。慕秋走进来，站在李孟的身边：李孟，吃点东西吧。

        你现在如愿了。李孟突然开口说话，沙哑的嗓音干涸得如同沙漠中摩擦的颗粒。

        慕秋手抖了一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哼，我的意思，你不会不明白。李孟残忍的说：你不是早就盼望慕紫死掉，你好取而代之吗？

        慕秋陡然发疯一般把李孟推到在地，撕心裂肺的狂喊：对！我嫉妒！我歹毒，我狼心狗肺！我巴不得慕紫早点死掉！还有你！李孟！为什么你不同慕紫一起死！你们既然那么恩爱，现在慕紫都半死不活，你为什么不干脆去陪着她一起去死！两个人死在一起，以后就可以永远在一起，哈哈哈！

        虚弱，眼前直冒金星。李孟好不容易爬起来，嘴角鼻腔撞在柜子上，流出了鲜血。

        李孟气喘吁吁，扶着床头柜子，弯着腰，艰难的擦了擦嘴角的血液：慕秋，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哈哈，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你问我，我去问谁？慕秋继续笑，笑的涕泪横流，脸颊的肌肉抽搐，僵硬：我已经受够了规规矩矩的鬼日子！为什么你们一个个的都喜欢那么喜欢慕紫，都那么讨厌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不够优秀吗？不够漂亮吗？不够听话吗？

        现在好了，慕紫死了！再也不会有人跟我抢了！从小到大，她什么都跟我抢，抢玩具，抢衣服，抢父母的爱，抢男朋友……现在，以后，永远都不会有人跟我抢了，永远永远……我太高兴了……哈哈……

        疯疯癫癫，语无伦次，护士冲进来，费力的抓住慕秋，把她弄出去。

        这真是个疯狂的世界，李孟突然也很想发笑，笑这个颠三倒四的世道！往日的卿卿我我，郎情妾意，嬉笑怒骂，虚无的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只不过一瞬间，生活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就像一场梦，一场永远不醒的噩梦。

        最可笑的就是，我还活着。

        我为什么还活着？

        慕紫，也许慕秋说的对，我们既然这么相爱，那么，无论生死，让我们永远在一起。

        趴在慕紫身边，紧紧抓住慕紫的手，昏睡过去。

        迷迷糊糊听见有人说话，一个冷酷的女声：他是你的家属吗？他都呆在这里好几天了，赶都赶不走，不吃饭不喝水，现在都昏迷了！难道真让他死在我们医院里啊！你们赶紧把他弄走！

        有人在拼命摇晃他的身子，想要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千斤重。

        李孟！你快醒醒。

        灵魂在漆黑的海底浮浮沉沉：为什么要醒？醒来继续面对不堪的现实吗？不，我不要。

        啪的一声，巴掌结结实实落在李孟的脸上：你这个兔崽子，装什么装！我两个女儿为什么全都喜欢上了你这个混蛋！你知不知道，慕秋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她，怀了你的孩子！

        猛然一下战栗，从黑暗当中猛醒过来：什么？

        你可算是醒了！慕紫父母的脸庞在李孟眼前渐渐清晰，斑白的头发，枯萎的神情，盛满苍凉的眼睛：你真的打算就这么逃避下去吗？我们家的慕秋，怀了你的孩子！

        孩子！我的孩子！

        老天，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残忍！

        枯竭了多日的眼泪终于掉落下来，滚烫。

        慕紫，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应该怎样做！

        慕紫静静躺在那里，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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