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慕紫 雷聪

飘飘荡荡，轻易穿透无数肉体的躯壳，车水马龙，恍若隔世。

        世代轮回的无数记忆蜂拥而至，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游魂中，迎面飘荡着另外一个熟悉的面容，狭路相逢，四目相对，忍不住异口同声，轻轻的呢喃：原来你也在这里！

        雷草说：今世，我依旧死于非命，难道真的逃不开这如环无端的命运？

        蓝裙说：生，还是死，这是个问题。

        张华站在一旁，暗黄的手指上漫不经心的夹着半只香烟，缭绕的烟雾中，眉头紧锁，狭长的灰褐色眼睛当中，有了一丝痛苦的迷茫：如果我不是堕入了一个“情”字，此时此刻，会不会不是这样伤感的结局？

        蓝裙悲戚的笑，摇摇晃晃，凄凄惶惶，回到慕秋的病房。

        站在慕秋身后，看到那个一脸淡淡雀斑，五官如轻烟一样模糊诡异，叫做秦贝的女子，正狡黠的看着慕秋：我们来交换一个条件，如何？我会想办法把你弄出去，而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慕秋低头，轻轻抚摸日渐隆起的小腹，不语。

        出去？为什么要出去？出去要做什么？出去要面对什么事情？出去，真的会比现在更好？

        你不会想让你的孩子，一出生，就背负一个精神病母亲的沉重包袱吧。秦贝静静的笑，嘴角弯成钩，淡黄色的瞳仁，缩成一条罅隙：想想看吧，你不会想让你的孩子，将来无论都到哪里，都被所有人戳烂了脊梁骨，他的名字，一遍一遍被无数的人嚼碎了吐出来，说——看吧！就是这个没有父亲的野孩子！他的妈妈，是个精神病！

        不要说了！慕秋尖叫，一滴沉重的眼泪滚烫的淌过脸颊，掉落，砸痛了慕紫的心脏：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想做的，很简单。秦贝白净的脸舒展开来，一瞬间变得天真无邪，童真烂漫，双眸盛满了无辜：你把我带回家，我要你父母的爱！

        慕秋一怔：可是……我的父母，又怎么会，爱你……

        这个不用你管。秦贝忽然朝慕秋背后的慕紫眨眨眼睛：他们一定会，像爱慕紫一样爱我，你说，是不是？慕紫！

        慕秋大惊失色，惊惶的转过身，紧紧攀附在秦贝身后，瑟瑟发抖：你在跟她说话吗？她在这里，是不是？你说啊！她是不是，就在这里！

        秦贝微笑着，一根一根毫不留情的掰开慕秋的手指，洁白的牙齿里面吐出的话语，令慕秋寒冷，绝望：你很怕她吗？她是你的亲生妹妹，一奶同胞，血浓于水。你们生着一模一样的面孔，有着一模一样的躯壳，你就是她，她就是你，其实，她永远都活在你的每一个细胞里！每时每刻，她都跟你在一起！你想离开她，除非，你也跟她一样死去！哈哈！

        秦贝大笑着离去。

        慕秋惶惑，转身，桌面上的镜子里，映出了她的面孔。

        她奋力用胳膊把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扫到地上，镜子瞬间支离破碎！支离破碎的镜子里，无数的慕秋，扭曲了面孔，奸笑，嚎叫，在慕秋脑海中膨胀，炸裂，慕秋仰天长啸，竟狂乱的抓起镜片，朝自己脸上不顾一切的划去！

        蓝裙徒劳的想制止慕秋，透明的身躯从慕秋躯体中轻轻穿过。

        鲜血四溅，面目全非。

        慕秋对着镜子碎片中自己血肉模糊的容颜，痛快的笑：慕紫！慕紫！从此之后，你是你，我是我！在我身上，再也找不到你的影子！

        究竟死亡更残忍，还是活着更残忍？

        如果你说死亡更残忍，那么活着的人，为何会如此不堪？如果你说活着更残忍，那么为什么我们还要苟延残喘，即使离死亡无限接近，仍然每分每秒都渴望能够活着？

        蓝裙说：张道长，请你大发慈悲，让我灰飞烟灭，永不再受这轮回之苦吧！

        张华无力的摇头：如果我能左右你们的命运，今时今日，又怎么会连我自己都陷入了如此纠结的境地！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此时此刻，那个叫做秦贝的女子，正把自己掩藏在深深的暗夜里，朝虚空高深莫测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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