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冬祭大典(十)
举着小孩儿的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僧人,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差不多年纪的狐狸眼僧人。可无论是他们当中的哪个,看上去都不像是能发出那种声音的人。
左罗尉皱眉,心道他们怕是练过的。
若是有身手的人,那是万万不能出现在此时这个场合的。左罗尉上前,警惕又客气道:“君殿在此不可喧哗,请二位速速离去!”
觉境心想,阆都的施主真是好不讲理哦。他没理,而是将小孩儿放下,笑着说:“快回家吧。”
小孩儿还是愣愣的,只想起爹娘上山礼佛烧香时的模样,学着双手合十,怯怯道谢:“多、多谢师父……”接着转身又跟狐狸眼的师父说了一样的话,这才赶快朝家跑去了。
竟然无视自己。左罗尉也不是吃素的,上前就要将人揪出来。没想到对方只是轻轻一闪,便躲开了。
左罗尉的眉头锁得更紧了:这可不得了。
“施主真是好生没道理。”觉境十分不认可这人的行为,娃娃脸上显露出困惑之色,“明明是你们乱暴在先,还差点伤及无辜,这时怎又要来捉我?”
倒是事实……左罗尉被说得哑口无言。
但他身边的士卒却无法容忍这个小和尚对上司无礼,怒目圆睁:“你算什么出家人,出言如此不逊!”说着几人便要拔出佩刀。
直到这时,狐狸眼的僧人才开口。
这人天生笑眼,让人分不清喜怒善恶。只见他双掌合在身前,平和道:“小僧与师弟初到贵地,冒失之处望诸位施主包含。”
士卒一听,心想总算有个会说话的;却未料紧接着又听他说:
“只是小僧师弟所言并无错处,何来不逊?”
这和尚比那圆眼的更可气!士卒拔出佩刀,四周的百姓早已散去,于是他们直指眼前的两个僧人。但正如左罗尉所想,这两人身手不俗,岂能轻易制住。
只见他们甚有默契——圆眼和尚退到一旁,留下狐狸眼和尚留在原地。
觉心解下原本系住领子的麻布围巾,双手各攥住一端绷直。对方举着闪着银光的长刀都已逼近眼前,他倒也不慌,但双手极快,将围巾缠住刀尖、借力一绕,最后骤然收紧。持刀人便瞬间感到手上一麻,再也无力抓住刀柄。
见这和尚有些本事,剩下的两人便决定一起上。然而并无多大用处——还不等他们近身,就挨了狐狸眼和尚一个极快的连踢,力道刚好让他们松手缴械;二人尚且趔趄着,对方又追上前去,将他们的四只手两把拢到一处,用刚才那条围巾利落绑作一股。
前后算起来,说句也就是眨眼的工夫也不夸大。
这里的骚动早入了那边的耳。确切说,孟千穴是最早察觉的。隐约看到远处貌似动起手来,孟小公子自然就没法老实待着了。他丢下一句“我去看看”便一跃而起,踩着马车的车顶跳远了。
“千穴!”明清樊只怕他掺和进去越闹越大,急忙出声制止。当然,并无用处。不过却引起了一旁的赫连央的注意。
她挨近车窗向后面看去,恰好瞧见刚才交手那一幕。瞬时,赫连央大吃一惊,“砰”地一下推开马车门,站在马车上向后大喊:
“住手!”
明清樊离她最近,自然也听得最清楚。他挑了挑眉,心想原来赫连央也能发出这般大的声音。
这一嗓子着实传得远,还在纠缠着的那一撮人即刻停下手来。
左罗尉眼见惊扰了少君殿下,急忙从后方跑上前来,歉意躬身:“卑职办事不利,请朝君少君殿下恕罪!”
明清樊不觉得怎样,但赫连央却没有理左罗尉,而是跳下马车径直往后走。直到走到刚才“惹事”的那两个僧人面前,眼神中又是担忧又是惊喜。
“你们何时到的?”
周围人一听,尤其是刚才跟着两个和尚交过手的左罗尉手下,心中不免打起了鼓——少君殿下与这二人难道相识?该不会是她的友人……
觉心早已收手,将围巾重新系好。他笑对赫连央,刚想答话,觉境这时从身后凑过来,圆圆的眼睛里都是笑意,抢话答道:“我们也是刚到呀!”
觉心无奈地摇摇头,补充道:“确实,我们也是刚刚入城。觉境见这里热闹,便想留下来瞧瞧。没想到是你。”
觉境?赫连央身后的左罗尉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觉境,觉境,觉境……”
小声念叨了几遍后,他才惊觉:“少、少……”
赫连央不用回头就知道此时左罗尉的惶恐神色。
“这二位是乌甲城的少君殿下,觉心师父跟觉境师父。”
当赫连央说出“少君”二字时,左罗尉跟刚才与觉心觉境动过手的几个人便再也听不进其他了。他们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
“少、少君恕罪!卑职们有眼不识二位之尊贵,刚刚……刚刚竟然与少君动粗,着实该死!”
“僧侣不妄断他人生死,诸位施主大可不必如此惊惧。”觉心重新背好包袱,双掌合十,“但天下之人何其多,天下之事何其繁,万不是只要围着几个人打转便可世世安泰。施主还是勿将眼界放窄的好。”
这话说得深,又极浅。
左罗尉知晓少君这话是在点他刚才为了保护君殿而差点误伤百姓的事,心中羞愧又惧怕——觉心少君可能会饶了他们,但朝君殿下可也在这儿……果然,身后传来了那位的声音。
“两位少君心中仁慈不予计较,你们还当真有脸在这儿站着?”明清樊走上来,睥睨左右跪着打哆嗦的几人,声音透露出少见的严厉,“等会儿回去,自己看着办到司征营领罚去吧。”
左罗尉这时才安下心来——朝君殿下这话说着虽重,但原本冒犯君殿的惩戒可不止被关上几日那么简单。他朝手下的人使了个眼色,几人便深深叩倒在地:“卑职知罪,谢少君殿下,谢朝君殿下。”
赫连央也好,觉心跟觉境也好,对京中戒律都知之甚少。但方才左罗尉松了口气的样子被三人明明白白看在眼里,便也彼此心照不宣了。
赫连央轻瞥了明清樊一眼:或许这就是百姓口中他们朝君殿下的“好”。
这边的混乱暂时解除,那边城门处,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季长营也已经抵达。
“阿央!”
赫连央回头,果然最先看到骑着高头大马、英姿勃发的季长营。她的脸上显出难得的笑容。
在旁的明清樊刚好将这一笑尽收眼底。这回倒是看清了,这一笑是真心的。
季长营原本也笑着跟赫连央挥手,但定睛一看,发现在她身边站着的不正是觉心跟觉境?
“你们居然比我先到一步?”季长营下马走近,颇为惊奇,“难不成不是走来的?”
觉境捂嘴嘿嘿笑着:“季少君着实有趣,我们若从最南边走到这都城来,怕是个把月都不够呦!”大约是他说话的样子太有趣,一旁的觉心跟赫连央也都忍不住笑起来。
想想也是,王命如此紧急,又怎会徒步至此……他干笑两声,尴尬道:“也是,也是……”
四人宛如至亲血脉的一般的闲聊,扎在明清樊眼里,甚是碍眼。
这算哪般?若他们想,岂非抱起团来便能兴风作浪?明清樊的眉心狠狠跳了跳。
季长营都与对面人说了许多话,这才看到始终都站在一旁的明清樊。算起来,他们半年前才刚见过,那时明清樊正在巡边,路过汉狭城短暂停留了几日。于是他赶忙拱手道:“季长营拜见朝君殿下!”
明清樊收起越发不像样的脸色,换上寻常的客气模样:“季少君一路辛劳,我们这便入宫去吧。”说着,他看向旁边的三人。
觉心觉境双手合十微微低头,看来是悉听尊便了;赫连央自然也没说什么。
于是几家君殿队伍便从城门出发,浩浩荡荡朝王宫里去了。
王宫中。
明岚王与群臣早已在正殿等待几人——少君入京,这是极其郑重的场合。
几人心中自然也清楚。于是在入宫前,季长营便脱掉了软甲、换上了君殿宽袍;觉心跟觉境也在便衣外面披上了大僧袍。
明清樊走在最前,将几人引入殿内;然后是季长营跟觉心、觉境,赫连央因为年纪最小,走在最后。
看见明岚王的那一刻,赫连央才真正觉得自己到了阆都,京城,仿佛过去的这几天都不作数。
她身负双成少君的头衔来到这里,并非心怀天下,也不想当什么人人敬畏的沛陵君殿。她只为明岚王曾与她说过的一句话:
“想知道是谁害了阿止?兴许你能在阆都寻到凶手。”
赫连央看着上位笑意盈盈的明岚王,在心里说道——
我来了。
明桓又怎会无所察觉。但他却装作什么都没看出般,与几人只说官话,无非是交代他们此次在京的安排云云,神祇官范知代为宣话。不过,虽说今日也可视作是几位少君正式入京的宣告式,但即将到来的冬祭大典才是需要他们时时抛头露面的重头戏。因此,范知将一些繁复事宜都在这儿省了去,只说眼前。
比如今晚的宫宴。
“诸位少君齐聚阆都,本该盛大庆祝。只是再过几日便是冬祭大典,唯恐几位劳费精力……”他还是那般讨好地笑着,一看平时就做惯了“老好人”,“因此御台楼今夜为王上与诸位君殿简单备下一场家宴,给少君们洗尘。”
说完,他又向明岚王请礼:“不知王上意下如何?”
明岚王自然说他想得周到,又问下面的几人。
少君是客。季长营代另外三人拱手感恩:“劳陛下与神祇官大人费心了。”
从始至终明岚王都没有正眼看过赫连央。赫连央默默收紧手掌,而这一切,也刚好映进明清樊的眼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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