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冬祭大典(二十七)
明清樊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荆沐暄也披上了丝琴给她取来的厚袍,转身准备回去时,不料与带着一队人马正在巡防的侯文岳打了个照面。
荆沐暄一愣,侯文岳也一愣。
青年看了看眼前人,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人,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不过很快行了见君礼:“拜见朝君殿下。”又将声音放轻了三分,“见过荆小姐。”
尚未从思索中回神的明清樊听见这声音,才总算抬眼看了看前方,发现是侯文岳后,淡淡点头:“辛劳侯公子。”
荆沐暄不想夹在他们之间听这些没用的客套话,于是只看了侯文岳一眼,便从他身边擦身而过。
待心上人离开,侯文岳也重启脚步。走过明清樊眼前时,侯文岳垂首以示尊敬,却没想到对方又开了口。
“我与荆小姐在此处相见,望诸位缄口不语。”
几个小卒闻言齐齐压低了脑袋——普通侍卫连明清樊的正脸都不敢看,更别说到处乱讲跟他有关的闲话。侯文岳顿了顿,才拱手回话:“殿下放心。”说完,便带人继续向前,走远了。
明清樊回头看一眼侯文岳的背影。这样一个俊朗的青年,就连声音里都是清风的味道,却偏偏钟情了那么一个丫头,月老看得见也要为他哭过几遭。回想几年前,大约他们还是十四五岁的年纪,明清樊曾毫不客气地狠狠剜了侯文岳一刀——
“你对她倾心又有何用?将来她嫁给谁都不会嫁给你。”
那时的少年还很害羞,也如现在般真诚,急忙摆手:“我不、不是妄想她会嫁给……我倾心于她,只因她在我眼里顶好,而非想要占有。”
这纯情做派恰是明清樊看不入眼的。他向来不做无用功,不能为他所用、所得的任何人与物,他连看一眼都嫌多余。至于情爱?呵。
冯琳琅在射箭比试中输给了侯文懿,推球游戏里又败给了明玉荞,冒了好半天火;不过好在她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被父亲小孩儿似地哄了两句,就什么都忘了,跟着其他没成年的公子小姐们一道,拿着饴糖去换冬梅了。
这是冬祭大典上的小节目——孩子们端着饴糖盒子去夫人们那里换冬梅,以求“心似梅洁、志如梅坚”。
贺瓦兰很是宠爱地将明玉荞递上来的饴糖含进嘴里,满眼笑意:“好孩子,真甜。”说着伸手在她发间点缀了一小枝梅花。小女孩有点害羞,说着“王后喜欢便好”,接着就要退下去。然而却被贺瓦兰叫住。
“小荞儿,我吃了你的糖,你可愿意为我做些什么?”
明玉荞点头:“殿下尽请吩咐。”
王后笑笑,接着让知眠从身后拿出一个镶了金边的檀木盒子,叫明玉荞打开。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锁扣,揭开盒盖,里面卧着一枚小巧精致的印鉴。而印鉴旁边摆放的则是锦绣卷轴,还用上好的油纸拦腰封着,上面写着:蓓房君。
明玉荞睁圆了眼睛,一时间不知所措。
“蓓房君”,便是晚君妻子的称呼了。明玉荞年纪小,自然没见过上位“蓓房君”、也就是现在的王后获封,但也知道这个称号何时给,全凭王后决断。听闻从前有在蓓房君生辰那天加封的,有在连日大雨放晴后的第一天加封的,甚至还有在大婚前一日加封的。但都有一项讲究,那便是不由王后亲自授予,而是在城中未成人的贵女中挑选一人,由她代劳,寓意祈盼蓓房君永远无忧、永受呵护。
自从明清重跟万流烛的婚事定下,阆都里十八岁往下的贵女们,几乎都早早学好了给蓓房君加封的礼仪。可明玉荞还是有些慌乱,她偷偷看向大姐跟二姐。明玉竹早便洞悉了盒中之物,此时朝妹妹安抚点头,示意她大胆些。
贺瓦兰在身后也微笑着等她做好准备。明玉荞深呼吸,然后挺起脊背。
“春花夏莲,秋叶冬霜——”
小女孩的声音清透,唱腔绵婉柔长,原本有些吵闹的人们陆续静了下来。
“一日十载,百岁千秋——”
万家人这才听清明玉荞的咏唱。万流烛赶忙整理好自己的衣装,快步走到尾祭台中间;明清重呆愣了一下后,也迅速离席走到未婚妻子身旁。二人并肩朝王上王后行了大礼,叩拜在地。
“日月相辅,山河相生——”
二人再拜。
“草木无意,凤鸾有情——”
二人三拜。
不过四句词,明玉荞却唱出了汗。她见大姐跟二姐都在冲自己笑,便知一切顺利。于是定了定,收尾。
“恭贺晚君殿下喜结蓓房君,礼成——”
“儿臣谢父王,谢母后!”
明清重先站了起来,然后伸手去搀万流烛,共同接过蓓房君的印鉴跟锦绣卷轴。眼下名分坐实,二人对视一笑,没了羞怯,只有甜蜜。
方嗯娘一直在赫连央身后解释。按她的说法,在冬季大典上封了万流烛,这是王后对这位准儿媳莫大的认可,也给万家撑足了场面。赫连央点头,目光却追着明玉荞而去。
小姑娘一开始还有些故作沉稳,可等回到姐姐们身边她又吐吐舌头,羞答答地捂住了脸,尽情撒娇。倒真是单纯可爱的人。然而“单纯可爱”,绝非她被选择的原因。
对晚君、对万府的恭贺声不断,无人在意的高座之上,明岚王与贺瓦兰默默对视,交换了眼神。然后二人又若无其事地向众人举杯,祝福明清重跟万流烛。
赫连央看在眼里,突然灵光一闪,转头看向明清樊的方向。
夜幕降临时,尾祭结束了。这时宗主府才总算有人来报:明清逸醒了。给的理由是:各府府医同宫医抓紧试药,没想到真的碰对了。
阿长的一番通传出口,别人的脸色看不清,总之两位宫医的头倒是埋得更深了。二人心知肚明,明清逸这般早早醒来,与他们毫无关系。
明岚王看着眼前的篝火。火苗在他眼中跳跃,闪烁躁动。他笑笑,叫人再准备一些珍品赏给明清逸。
季长营与觉心都有些莫名其妙。早上看宗主找上门的气势,明明感觉明清逸的情况很严重似的,怎着一天都未过去人就醒了?难道早上是装的?四人想去找赫连央问问清楚,却不料被水格拦在帐外。
“姐姐今日气血不稳,这会儿已经睡下了呢。”
几人想到赫连央白天确实有过不适,季长护不免担心,压低了声音问:“央姐有无大碍?”
水格摇头,笑笑宽慰:“就是体力不济,加上明日还要早起返程,便早些休息罢了,你们放心。”听她这样说,对面四人的脸色才总算好了起来,再三叮嘱水格好好照顾赫连央,这才离开。
四人的身影在夜色中渐远,水格的笑容不见。她用手勾开帐帘露出细缝,里面只有一个烧得正旺的火盆,跟两盏昏暗的烛台。
隔着小半个围场的明清樊帐外,醒春端着一盒糕点站在覃江面前。小姑娘看上去胆子极小,也没见过什么贵人,仅是面对覃江都不敢对眼。她小声说明来意:“奴婢奉我家少君之命,送些夜宵给、给朝君殿下……”
夜宵?覃江看小丫头的表情就猜到她是来传话的,于是并不为难小孩子,笑着说“姑娘稍等”,便提着食盒进了大帐。
“殿下。”覃江将食盒头层的糕点移开,果然看到一张字条,“您看。”
明清樊抬眼,看见字条上极其简单地写着两个字:宗室。他皱眉,不知赫连央又打什么主意,但思索一阵后,到底还是交代:“撤掉外面的守卫。”
“是。”覃江转身出去。
果然没过多久,明清樊的帐帘再次被掀起,一个身影闪了进来。
自从白天后,明清樊不知为何总是尽量避开赫连央,连他自己都未发觉。这会儿也一样。他斜靠在软塌一边,头也一并转了过去,百无聊赖般地搓搓手指,冷冷淡淡开口:“还有何话可说。”
眼下的赫连央,已没有了白日里被明清樊突然发难时的惊慌。她恢复了以往的淡然,不必再着意迎合顺从后,脸上更是毫无表情。
“我知道宗室的风越刮越大,我也知道他们已经有了跟皇室一较高低的野心。”
明清樊原本懒散的身形一僵。他眯起眼睛,慢慢转过头来,眼神下意识蒙上敌意。但赫连央不管他,继续自顾自说着。
“宗主每年都大张旗鼓地带着宗室众人出关祭奠先昭王巍王,目的既在让皇室不要忘他们是怎样死的,更在让阆都百姓不要忘他们是为谁死的。冬祭大典初日,在宫中出发前,她又当着所有人的面提及先人,如此刻意,恐怕心思也要转暗至明。”
明清樊盯着她,短暂地沉默后挑眉:“赫连少君知道的倒不少。”
赫连央在心中松了口气。她其实知道的并不多,只是将从燕三阳那里听来的祖辈故事跟当前情况拼凑起来自我圆说,没想到竟能蒙混过关。
“但——”明清樊歪着头,左手托腮,嗤笑,“这跟让你留在阆都又有多大关系?没有你这番说辞,难道我就不知晓他们的野心了不成。没有你,我一样要处理他们,一样能处理他们。”
他语气自信,甚至有些自负。确实没错。
“那朝君殿下可知,宗主家为何囤积着大量稀罕的毒性草药?”
赫连央不徐不疾地吐出这样一句话,毫不躲闪地直视着明清樊的眼睛。接着,她便看到对方僵在脸上的笑容。果然压的对,明清樊并不知道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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