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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冬祭大典(四十六)


明清樊怎么都没想到,赫连央竟会问这个问题。他不知赫连央究竟是从何处听说了这件事,又是如何联想到荆家跟明清重染病有关,但此时已是多问无用。

        “无关。”明清樊没有任何调笑、敷衍、欺瞒的神情,回答得平静又慎重。

        可能是在心里已经预想过这个结果,也可能是曾经的推断一点点被推翻,此时赫连央的脸上并没有讶异或是失望。她慢慢吐出一口气,只追问一句:“那殿下为何自从五年前起便疏离荆家,前阵子又亲自回绝了跟荆小姐的婚事?”

        明清樊无须再答,毕竟这是他跟荆沐暄之间的秘密,也是将来手上的一道令,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但他顿了顿,还是说:“我不知你心中的盘算,但可以与你说清的是:晚君当年染病、并非荆家所为,但他们确实从中获利,那便是救了晚君,将家族地位又推动了一层。”他看了看赫连央,“是否要追查下去,你自己决断。”

        按赫连央对明清樊勉强算是“了解”的了解,这番话已经说得足够清晰。明清重是真的意外染病还是被人投毒,不能说,但荆家确实拿了解药及时救治——而这,却是有预谋的。

        “我懂了,多谢朝君殿下解惑。”赫连央垂下眼眸。

        明清樊想到方才陛下那番说辞,竟突然心虚起来。他试探道:“陛下寻来的线索毕竟有限,你倒也不必奉若唯一。”

        不料对方先是沉默,忽而轻笑。

        “在殿下看来,我是不是个笑话?”赫连央回忆着两年来直至入京后的种种,恍然失神,“不过是安稳下来学了两年皮毛,便以为能运筹帷幄绝处逢生,天下都可尽在掌中。到头来仍是自作聪明,当真可笑。”

        这话中已尽是自轻自贱,明清樊想说大可不必。凡是他看到的赫连央走的每一步,都是在精心盘算之下做出的决定,即便有时铤而走险,但也绝非愚钝行事。如果说错,也是错在一开始便对明岚王深信不疑。可从小便被带离阴谋阳谋只会救死扶伤的她怎能明白,王上对赫连止的痛惜是真的,对她的利用也是真的。

        “世事无常,风雨云雾尚且瞬息万变,更何况是你我所在的这片天地。山河星月,浩大并渺小,渺小且微茫。任谁都是碌碌奔波,任谁都想做那掌局之人。”明清樊淡淡道,“若局势暂未握在己手,那翻身跃出便是。”

        这些话听进赫连央的耳中,必然会是另一番解读,但若能恰巧让她听懂一分二分,也不算他白费口舌。

        赫连央默默良久,但为了这番姑且算是宽慰的宽慰,她最终还是笑了。

        “谢朝君殿下提点。”

        这声“谢”,听着道很真心。明清樊又起了打趣的心思,转过头去想要调侃,却不想刚好对上赫连央的笑眼。那只平日看起来总是无神的左眼,大约难得掺杂了一点真心的高兴,就连映在那只笑眼里的自己、竟都跟着弯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狼狈感袭来,明清樊故作淡然地将头又转了回去。

        虽然可能并非明清樊本意,但赫连央心中的阴霾确实扫清了许多,竟没察觉对方的异样。她长舒一口气,想着路还要走,还是得打起精神。

        二人尚在原地各怀心事,不远处有人探过头来——正是知眠派来的宫人。

        “敬见朝君殿下,拜见赫连少君。”宫人行礼,然后与明清樊说起贺瓦兰的吩咐,“王后请朝君殿下移步兰昭宫。”

        一听母亲要见自己,明清樊便知道定是自己受伤的事传了过去。他尚有要事处理,赫连府上那个人就要被陛下提走,在那之前他应该偷偷溜进去亲自看看,不该在宫里白白耽搁。

        可拒绝的话还未出口,宫人又转向赫连央,说:“赫连少君也一道么,或是晚些时候再去?”

        这话听得明清樊不解,更离谱的是赫连央自己也莫名其妙。她蹙眉狐疑:“去……哪儿?”

        宫人反倒疑惑:“今日立春,每年这天王后都在兰昭宫后面的思香园邀人赏花,前几天便给少君府上下过帖子了,您没收到么?”

        她这么一提,赫连央就想起来了,好像确有其事。只怪这一个月来她一心都扑在下套上面,霍清仪每每将旁的事情报来,她也未当一回事。难怪今早出门时,霍清仪还为她特意挑了新鲜的衣衫巧做打扮,定是以为她与明岚王谈完正事便留在宫里赏花了。

        “收、收到了。”赫连央颇心虚,只能强装镇定,“那便同朝君殿下一路吧。”说着,转头看了看明清樊。后者似乎也早忘了这码事。但赫连央都留了下来,明清樊又怎好独自离去。别无他法,他只好也点点头:“一起走吧。”

        阆都城最多的是规矩,其次就是各种各样的庆典、仪式、宴饮场合。就比如今日,立春赏花。

        本来也并非特意邀请哪些人来,只不过宫中多奇花异草,一年四季盛开生长从不间断,自然要给更多人欣赏。因此凡是这日有空的贵家夫妻公子小姐们,都可进宫来。

        田宁是跟母亲一道来的。她最近有些魂不守舍,不知是不是朝君不在京中的关系。不想方才听宫人们的口风,才知道原来朝君殿下已然归京,此刻也正在这里。小姑娘瞬间心中雀跃,害怕被人看出异样,却又忍不住偷瞄四周,希望看到明清樊的身影。但——看是看见了,只不过那位殿下却是跟赫连少君一起来的。

        明清樊硬着头皮被贺瓦兰担忧地从头看到脚、从里看到外,虽然他强调伤势不重,顶多半月便能好起来,可母亲依然眉头紧锁,脸色不佳。赫连央本想跟着一起进来拜见,说两句话就出去了,不料也没走成。这会儿见明清樊看向自己,便知他想让自己说些令人安心的,好解救解救他。

        行吧。

        “朝君殿下的伤势小君已亲自看过,虽有些地方看着骇人,不过确实已无要紧。”赫连央笑笑,状似无意又加了一句,“若您还不放心,等会儿也可叫宫医前来再看,也不耽误。”

        谁还不知赫连央行医的深浅,既然她都说并无大碍,那便没有再看的必要。贺瓦兰也觉得自己关心则乱有失仪态,颇难为情地点点头。

        “朝君此番危机,多亏少君敏锐机智方才化解,我为人母,本当叩首谢恩……怎奈身份受限,纵有再多感激,也只能化作无言,少君莫怪。”贺瓦兰压低声音。就连明岚王也是今早才从当事人这里听全了整件事,贺瓦兰自然是东拼西凑知晓了个大概。虽要保密不能外宣,但并不妨碍她真心感激赫连央。而被感激的赫连央,自然要说不敢当。

        “年禧之后,少君府上便一直受人叨扰……”贺瓦兰说着说着眼睛瞥向明清樊,似乎不好多说,最终还是难堪地看着赫连央,“我虽知道,但却也拿她们无可奈何,万望少君见谅。”

        这话说得半遮半露,赫连央倒是也猜到了——王后口中的“她们”,自然是登门做媒的那些人。就像之前明斐蔷想要拉拢她而透露的那样,不仅有人找到宗主头上,更多人则直接敲起了赫连府的门。只不过霍清仪体贴,都为她挡下了,只是偶然有仆从说漏了嘴,她才知道这回事的。

        “小君并无所谓,您大可不必介怀。”

        全程只有明清樊听得云里雾里。他想难道有人找赫连央的麻烦?但看她跟母亲的样子,又不太像。

        贺瓦兰舍不得长子,一定要他留下来赏花,趁机也能与他多说说话。按明清樊的意思,定是不想的,可面对母亲恳切的眼神,他又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

        王后还要换衣服,于是明清樊跟赫连央便先一步去到思香园——田宁看到的,正是这二人结伴而来的画面。

        她没去冬祭大典,但听人说,赫连少君的初卦竟与朝君的卦象完全互补,乃是命定的夫妻才对。命定的夫妻……田宁突然想到这二人之间遗憾断掉的姻缘。如果没有变故,下月晚君的大婚之后,这阆都城内也该开始操持朝君跟赫连家女儿的婚事了……

        田宁恍然一惊,因自己莫名升起的嫉妒之心而羞愧难堪。她这是怎么了?就算心中爱慕朝君,但那二人此生恐怕都无法再续前缘,纵使是“命定的夫妻”又如何呢。

        她赶忙低下头,仿佛旁人多看一眼,便能洞穿她的内心。

        其实,赫连央跟明清樊并没在一起走太久,进入思香园之后便刻意分开了——别忘了,他们明面上还是交集不多的两个人。

        今日所谈之事实属机密,况且赫连央本以为很快就能回去,这才没带水格跟醒春出来,因而这会儿只有金无涯一人陪着自己。可她也好金无涯也好,均与“赏花”一事甚不匹配,只想找个角落站着。

        但也是角落尚未寻到,便听得身后有人叫她:

        “赫连少君。”

        赫连央回头,看到来人的瞬间,心下却一紧——

        正是由明玉繁伴着走来的宗主,明斐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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