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冬祭大典(六十)
果然如传闻中那般,明清樊派了很多人手,将这外面密密围住,看来想要进去并非易事。但清逸公子哪是一般人,对这奇乐坊熟悉得也不过第二个和悦宗君府了。他知道许多高门大户的小公子小小姐们是不被家里允许在这儿晃荡的,因而为了防止他们被抓包,奇乐坊特意在东北角修了堵假墙,一推便能轻松进去。
——还真是。
明清逸顺利进入后院,发现这里并无人看守。也是,明清樊不看重这里的东西,自然也就无需在这上面费心。就这样,宗室小公子甚是自在地在这些“宝贝”中挑挑拣拣,好不快活。
可就在他们正高兴得意时,忽然听得外面传来动静——
“殿下,末将愿先下去探瞧。”
明清逸趴在后窗上看了看,认识说话的人,正是孟广的某个副将,此时抱拳在明清樊面前请命。明清逸听得摸不着头脑,却一眼瞧见了被提在一旁、手脚都锁了重链的展奇。他觉得这儿肯定有热闹可看,心里激动得紧,把自己藏好,等着看好戏。
副将如此说,必然是不信任展奇的,万不可让朝君涉险。可谁的命不是命呢。
孟广看出了明清樊的为难,正要说他去,但这时后面却有人自告奋勇——
“右罗尉大人,朝君殿下,小人愿意跟他下去!”
这声音清朗又厚实,众人闻声回头,便见得一个十六七岁模样的小伙子,正高高举着右手。他脸带笑容,黝黑的皮肤映衬得牙齿白亮,看上去竟有些兴奋。孟广认出这是底下的一个小兵,但军位太低,他并不知其名。
明清樊看看这人,皱眉:“你去?你可知下面会有何事发生?”小伙子痛快地摇头。
孟广也叹气:“那你还敢去?”
小伙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憨憨笑道:“小人是去年从关外逃荒来的,家中还有体弱的母亲跟一个幼妹。虽幸而投身司征营有了一口饭吃,但母亲与妹妹过得并不好。我身为家中长男,自当想出人头地,为家人谋福,怎奈本事不足。”
说到这儿,他嘿嘿笑了。明清樊听出他的话头,心想真是好小子,哼笑一声问:“你想换什么?”
年轻人并不遮掩自己的功利心,甚至颇为兴奋:“若小人侥幸无事出来,求殿下赏赐一座大房大院;若小人没这个福气,便求陛下赏赐我家人一个体面的身份,还有千金,再为我妹妹做个好媒。”
他说得相当有条理,仿佛在心中已经计划过千万遍,大概这就是他每日每日想要努力的目标。为了家人过得好他可以有价值地赴死,抬了身份后他的母亲跟妹妹便等同官宦亲眷,千金可保母亲余生衣食无忧;如若妹妹再由朝君亲自做媒,夫家不敢慢待不说,甚至福及子孙。
真是好小子。
“你叫什么?”明清樊问。
“小人姓詹,名为乞得。‘乞求有所得’的乞得。”名字看似荒唐,年轻人却并不难以启齿,只笑笑,“早年日子太苦了。”
明清樊无言地看了他一会儿,才说:“穿好护甲,将人看紧,我会在你们身上绑好绳索,如若有异动便将你们拉上来。”他顿了顿,难得真心笑道,“你若无事上来,什么都会有的。”
朝君这是给了承诺,詹乞得笑没了眼睛。
而在旁一直低头站着的展奇,却从始至终未发一言,也没讨价还价,似乎并不在意谁跟他一道下去。
詹乞得穿好了重甲,又将自己跟展奇挂上了绳索,孟广又对他一番叮嘱:“机灵点,留意他破解机关窍的手法,如若见势不对便赶紧往外跑,懂了么?”
“是。”
第一层机关窍已被破解,因而两人行至第五步时,“五步生花”并未发动。外面的人细细听着展奇脚上重链的拖地声,感觉他们又往下走了约四五步便停住,接着有敲打墙壁的声音,最后是意味不明的闷吞声。
“听声音,是机关窍解了。”一旁的老师傅对明清樊解释。明清樊稍稍放下心来。
等到下一层机关窍的破解,似乎又是另一种法子——众人感叹若非展奇亲自上手,外人真的难以参透。但如此精密的机关设置,究竟谁能做到呢……孟广回忆曾在军机兵书上看过的种种,似乎有些印象。
谁也没下去过这条暗道,也不知下面到底是深是长、是宽是窄。不过好在詹乞得这小子够机灵,大约开到第四层机关窍的时候,就拽拽身上的绳索还顺着通道外面大喊报数。
詹乞得的声音越来越远,众人听着下面应该是平行的一层,他们已经往里面去了。
“第八道开了——”
詹乞得的声音隐约传来。明清樊悬着心总算放下。按展奇所说,八层机关窍已经全部破解,且无一被触发,看来这人没耍花招。然而就在这时,有人疾步从外面走了进来,径直奔向明清樊。定睛一看,正是赫连央。
明清樊刚想问她为何会到这里,却先听赫连央抢先一步道:“展奇绝对有古怪,先离开再说。”明清樊先是愣了愣,但看着对方眼神很是严肃,便不再多问,选择听从。他对孟广吩咐:“命令所有在室内的人,退出奇乐坊。”孟广领命,立马派人到里面去通知。
然而就在他们这几人还未完全退出去的时候,便听得下面传来钝重的石器拧转声响。而伴随着这声动静,这后厨的顶棚的死角跟四面墙壁突然露出八个方形孔,接着便不给人任何准备的时间,从方孔中射出箭雨。
明清樊跟赫连央本在最里面,这会儿竟被密集的箭雨隔在了与门口的两步之内。多亏孟广与金无涯拔出佩刀不断砍掉射来的箭矢给他们断后,明清樊这才咬咬牙,一把拽过赫连央,飞速跃出门去。随机后面二人也撤了出来。
总算有惊无险。
“幸亏你及时赶到。”明清樊踱步到门口,看着室内仍未停下的机关,转身问赫连央,“你是如何猜到展奇另有图谋的?”
说来话长。赫连央今早先是赶到南大牢,没想到彼时的明清樊已经带人离开。她从狱卒口中得知了展奇跟明清樊提出的交易,可听到“八道机关窍”的金无涯,却觉察出了异常,悄声禀给赫连央:“少君,机关暗学讲究‘四困七伤九生死’,无论如何都不会是八道。怕是……”他语意未尽,赫连央已是了然——展奇不会平白无故扯谎,自然是想害明清樊。
明清樊看着眼前人似乎在回想,有些失神,奇怪又问:“嗯?”
赫连央被点回神。她不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将事情全盘托出,刚想说回头再谈,不料这时,一支冷箭在半空中被撞得弹向了门口……
“小心!”赫连央眼见箭矢直奔明清樊的侧颈,下意识便抬手去挡。“嗤!”,是冷刃结结实实扎进皮肉里的声音。
在场之人都吓坏了,明清樊急忙将人带后两步。他抓起赫连央的手瞧看:箭头深深扎进小臂,本是很严重的伤口,却并不见一滴血流出来。
“少君!”金无涯从旁惊呼。明清樊抬头,从他脸上看到了前所未见的恐惧。而就像呼应金无涯般,明清樊手里的手臂逐渐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怎么了?”明清樊终于意识到不对劲。然而赫连央却没答话,反而立马对金无涯跟孟广下令:“快去看看有没有人中箭,带过来!”
孟广自然不明所以,但金无涯却马上遵命绕去了前面,他也只好跟了上去。直到室内的箭雨停住,二人也回来了,架着一个侍卫。
如果刚才明清樊还对赫连央的表现莫名其妙,这会儿看到全身发黑的侍卫,就全都懂了——箭头上有毒。
金无涯跟孟广将人放在地上,赫连央过去拔掉毒箭,然后撕开扎破的衣服布料。明清樊从旁看着:果然,也没有血流出来。
赫连央将手伸进里怀,掏出一把匕首。
匕首通身黑色,却在日光下闪着银亮。刀鞘上刻的是一条盘绕的蛇,不知是哪种,但惟妙惟肖,吐着信子,呲着锐齿,尾巴则一直延伸到刀柄上。拔开之后里面的刀刃锃亮,偶尔映到日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但明清樊却看得一动不动。
这曾是他的匕首。
赫连央不知为何很熟练,攥紧匕首果决地在自己没受伤的手臂上划了一道。瞬间血液渗了出来,但似乎不够流畅,赫连央只得狠狠捏住刀口,才让血珠慢慢汇成一条线。
“你!”明清樊一惊。但却没有影响赫连央。只见她手起刀落在侍卫的伤口上切开一道,很深,然后将自己流着血的手臂悬在那伤口上方,让自己的血慢慢滴进去。
在场之人无不惊异,但却不敢出声。直到赫连央的血差不多滴了一小盅,她才收起自己的手臂。此时,血竟已止住了。大家都看出不寻常。滴完了血,赫连央又从腰间取了一个小瓶出来,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给受伤的侍卫喂了下去。
“把他送到赫连府上,让府执安排一个房间供他静养,并在屋里点上炭盆,不可让人受凉。”
孟广领命,立即去安排人手。
短短一会儿,明清樊突然多出了许多问题。可赫连央摇摇晃晃勉强站起的身影先夺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他手臂一伸,将人扶稳,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关心:“你没事吧?”
赫连央的眉头渐渐锁紧,不知不觉将手覆上了右边的眼罩,越发使劲儿地往下压。“没、没事。”但她摇摇头,此刻还想着暗道里面的展奇,正要跟明清樊说下去看看,却听得一个声音从后厨传来——
“殿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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