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冬祭大典(六十五)
“臣服”。
明清樊直到赫连央跟自己已经想到一处去了——明岚王如此大费周章地将赫连央弄进阆都,怕不是想找个机会给她抬高身份。
“但我如今已是双城少君,在四位少君之中的地位最为举足轻重。抬高身份有何意义,再者又要向哪抬高呢?”赫连央不解。明清樊也沉默。他们此刻虽是胡猜,但却未必荒唐。
“若王上真的想要提高你的身份,那便是与我同位。”明清樊转头补充,“与将来的我同位。”
那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赫连央想不到自己有何价值能被推上如此身份。她背后的赫连家,有没有她都对王上、明皇室千分万分的忠诚;而百阐城的燕三阳,与王上更是在危难之际验证过的真情,更无须她从中维系。
明清樊倚在软塌一侧,看着旁边跳动的火光。
“两年前事发突然,谁都不曾想过少君之位会落到不谙军政的你头上。可南汉狭、北芒城皆身负作战重任,阆都又在近前,因而芒城还需分出精力守卫都城跟叠芒关。兵卒自然可以扩招,但统帅却难寻。从前你的父亲、兄长皆可放心独自作战,可……”明清樊看了看赫连央,终究没把“赫连止已废”说出口。“可你兄长如今的情况,上阵杀敌、领兵作战已无可能,人言‘良将抵千军’,确是巨大损失。然而假设抬高你的身份,如我一般有了调动阆都内外城军的权柄,那便可将阆都将才收于你的麾下,不再受制于如今奉行的四城八关分门别治原则,一旦有战况,你尽可随心而动……”
明清樊说到此处戛然而止,赫连央奇怪地问:“怎么?”
“我突然想起被王上调到臼伊关的孟敞跟侯文岳的两支队伍——”明清樊眼睛亮了起来,“当时我就在奇怪,陛下为何不用外城军的储备力量,而非要打乱成型多年、不轻易变动的内城军,尤其是最为精良的侯文岳跟孟敞带的队伍。如今看来,或许与我方才的猜想不谋而合。”
听他这样一说,赫连央也觉得恍然大悟。确实,明清樊更了解明岚王,也更了解阆都局势。但还有一种可能性——
“什么?”明清樊疑惑。
赫连央转过头,不住收放手心:“将我的身份再抬高一层,然后让我与王上看中的世家公子或重臣之子结亲。”
嗯?听起来绕了许多,可明清樊仔细想了想,确实极有可能。赫连央已是少君,不能“嫁”,只能“娶”,即招赘。但如此一来便会压低亲家的身份,最后顶多只能寻得一个人品不错的贵家儿郎。然而她的身份若能再抬高一层,就会等同公主招婿,她的权力不变,夫家的身份也不会被压低。
的确是接洽传统联姻的好法子。
不过说到联姻……明清樊转头,看着眼前说起自己终身大事毫不羞赧的人。
“赫连少君当真薄情。”
莫名其妙被扣了帽子,赫连央蹙眉转头。却见明清樊哼笑,饶有趣味地自说自话:“好歹我与少君也是订过亲的,若没有那些意外,今冬便该是我们的大婚了。可少君怎看着对自己的婚事半点都不在意,想必就算同我成婚你也是毫不交心,真真薄情得很哟。”
突然翻起了他们曾经的婚约,赫连央先是怔住,然后眼神躲闪。这样的微妙变化取悦了明清樊的恶趣味,不枉今晚还被关在后门外好一阵。
“朝君殿下如今也是越发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我的后院说闯就闯,寝房说进就进,就连这闲碎话也是张口就来。”赫连央恢复如常,歪过头去喝了口茶,“倒真怀念殿下当初与我虚与委蛇、视如仇敌的模样。”
明清樊哈哈大笑。
或许就在两人谁都无所察觉之中,他们已经在慢慢变化。
起身准备离开,明清樊看向赫连央心口的位置,那里放着自己的匕首。“闲碎话以后不会少的。”说完,推门离去。
直到明清樊彻底离开,赫连央才慢慢转过头去,看着门口的位置。她回想着方才那人的话,手再次不自觉拍向心口——这是她心里发虚时的习惯动作。然而连着轻拍了十多下,赫连央才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茶盏也掀翻在地。
“少君?您无碍吧?”方才就跟覃江一起等在外面的金无涯,听到陶瓷打碎的声音,关心地在门外询问。
“没、没事……”赫连央回他,“我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金无涯应声退下。
赫连央从怀中掏出那支匕首,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她才想起昨日在奇乐坊自己做了什么——竟然当着匕首原主人的面,将它拿了出来……难怪明清樊对自己的态度突然怪了起来。他认出了自己东西,如今却在她身上看到了,会作何想?是否……赫连央把匕首放在小桌上,看着它,默默无言。
整夜没睡好的可不止赫连央一个。
明斐蔷从桃会上回去之后立马将自己的暗格翻了出来——果然,里面已经空无一物。她气得狠狠咳了好几声,吓得明玉繁赶忙叫人从后厨端参茶来给她顺气。即便歇下后,明斐蔷也一直陷在被两个小东西耍得团团转的气恼中,一想到那日明清樊在自己面前虚伪佯装,她便恨不得现在就把人抓到自己面前,狠狠甩他两巴掌。
直到第二日明玉繁来请安,明斐蔷还是打不起精神,一想到还要去跟梁家人解释种种,她的头更疼了。
“清逸也来给您请安……要不我叫他先回去吧。”明玉繁体贴道,“他前日不是出去乱跑了一段时间么,和悦宗君说害得您也跟着担心了,便叫他特意过来给您赔个不是。”
哦对,还有明清逸的事。昨日桃会上她就该问的,怎奈那会儿心中只有“大计”,全然忘了。所以明斐蔷想了想,最终还是揉着额头招招手:“让他进来吧。”
被宗主问起那日究竟去何处了,明清逸倒也真守得住口,仍是跟父母说的那套,出去赏玩太忘情,因而归家晚了。这倒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明斐蔷正心烦着,便也就信了。
“哎?清逸,你脸上怎么蹭破了一块……”明玉繁上前给他倒茶时,细心地发现了。
其实伤口很小,又在耳边,不仔细看真的很难看见。还用说么,正是那日被关在朝君府上留下的痕迹呗。不过天地良心,覃江就只是绑住他们而已,是起初明清逸不服、自己非要乱动,挣扎着站起来又没站稳,这才不小心被椅子擦到了。
“啊,这个……这个就是……”明清逸本想再随便扯个小谎遮掩过去,不料这时,他身后的人突然窜出去跪在宗主面前,声泪俱下——
“宗主殿下,我们公子被朝君欺凌,您定要主持公道啊!”
定睛一看,这人正是那日诱导明清逸去奇乐坊、又鼓动他跟下密道去看看的常随。
这一跪一哭,吓了明斐蔷一跳,更吓了明清逸一跳。他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赶紧跳到那人面前:“混、混账东西!说什么胡话!还不快滚回去!”
然而这人却没了以往的狗腿模样,对自家公子的话充耳不闻,只一个劲儿地请宗主“做主”。明清逸急得连踹了这人几脚,不见成效,倒是被明斐蔷看在眼里。
“清逸,他说的可是事实?”明斐蔷正色问道。明清逸哪里敢说实话,可他从小骄纵,说谎的本事并不高明,只会说“他胡说八道”,让人想看不出问题都难。
明斐蔷于是伸出手指点点常随:“你说,朝君究竟对你们家公子怎么了?”
似乎有了宗主撑腰,常随便大胆地将那日他们在奇乐坊听到、见到的全盘托出。尤其是说到密室中藏有□□的时候,似乎意有所指:赫连少君立刻就晕过去了,朝君便将公子与我们绑去了朝君府。
明斐蔷听得是大为震惊,激动得几乎拍案而起。她虽不涉军政,但好歹在沛陵这么活了几十年,总知道“□□”乃芒城所造。加上赫连央见到后甚是激动,明清樊又竭力想捂上明清逸的嘴,这还需多言?
“清逸,我问你,这是否属实!”
明清逸能怎么办,他倒是想否认,可那些细节若非亲眼所见,编是编不出来的。他支支吾吾地躲着宗主的质问,虽未点头认可,但表情已经验证了一切。
“好,好得很啊!”明斐蔷瞬间觉得豁然开朗,昨日从那两人身上受的气全部消散,“芒城竟与阿勒境扯上了关系,我看这次赫连平要怎么说,陛下跟朝君又要怎么替其狡辩!”
明清逸简直两眼一黑:完了,明清樊不宰了他,赫连央也会毒死他吧……
而就在这群人各怀心事的这一夜,南大牢的巡逻兵正在慢慢变少。
二十人,十人,四人,没有人……
何二知道展奇已经死了。他不知该羡慕还是该庆幸,可自己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毫无出路,不知明天等着自己的究竟是什么。突然,他感觉哪里不对——外面已经许久没有狱卒走过的脚步声了。
何二勉强站起来,顺着透气窗往外看:整条通道果然已经没人经过。他心中便升起些许希望,趴在门缝上等着或许会有人来,就像那夜去找展奇的人一样。
可他并没等到。更确切说——他中了弥漫开来的迷药,不知发生了何事。只在意识尚留一丝之际,看到穿着官衣的蒙面人打开牢门半蹲在自己面前,对身后的人说:“绑起来,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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