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赤阜新城(七)
回到赤阜镇后,燕三阳让赫连央去休息,跟她保证自己会亲自给这个阿貌上药包扎。赫连央这才放心去梳洗更衣。她太累了,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擦干,就靠在榻上犯起了迷糊。
不知睡过去过久,赫连央突然发了噩梦。梦见他们没有获救,被困在山谷里就是走不出去,明清逸跟阿貌都死在她眼前,然后不知为何明清樊也在,被砍了数刀,浑身是血……她想爬向明清樊,于是从噩梦中挣扎醒来。
“赫连少君?”
赫连央听见有人叫自己,缓了半天才对上一双眼睛——正是刚在在自己梦里差点“死”了的朝君殿下。
“做噩梦了?”明清樊见她眼神空洞,拿绢帕替她擦掉额际的细汗,难得轻声安抚,“没事了,你们都安全了。”
定了定,赫连央这才终于有了实感,长长舒了一口气。她一低头,看见明清樊正用绢帕给自己擦着湿发,有点懵:“不是婢女……”
明清樊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了自己手上,明白她的意思,手上动作不停,淡淡解释:“我来本想跟你说些话,但没想到你已经睡了,我便把婢女支走,一边给你擦头发一边等你醒过来。”
话是这么说,但明清樊却没有要停手的意思,赫连央又不好刻意躲开,只能点点头:“多谢殿下。”
两人一个靠在榻上,一个坐在榻沿,便就这样说起了话。
“罗铎对这群乱匪甚为熟悉,早知他们定不会轻易将人质归还,于是我们早早便做好了两手准备。”明清樊心知赫连央定然疑惑,便与她详细解释这期间发生的事,“孟敞跟侯文岳由罗铎带着去交赎金,若是能接到真的你们更好;那共城主对这一带算是稍微熟悉的人,怎奈也不清楚他们的老巢在何处,便领着我与金无涯他们头一天深夜偷偷潜伏在半路上,等着第二天一早他们路过时,好追踪巢穴究竟在何处。总算没有白费力气。”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赶到甚为及时。“那前去领赎金的人……”赫连央追问。
“死的死伤的伤,除了光头首领几乎都拿下了。听孟敞说,那帮人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明清樊冷笑,“他们将穿着你跟明清逸衣服的二人蒙上脑袋,让人看不见模样,便不敢轻举妄动;接着又假意将人质推过来,不料那二人身上绑着毒药包,似是准备找准时机戳破散毒。多亏王章见多识广,一下子便看出了不对,这才将人及时制服。”
“既是如此,为何还叫光头跑了?”赫连央不解。
明清樊摇摇头:“孟敞与侯文岳早就盯上了光头,也命人在四周提前埋伏,锁住了他们来时道路,本是困住了大多数人的。然而据他们说,那光头首领被一小撮亲信掩护着撤退,却不是往来时的路上去,而是朝着一个看似无路可走的方向逃了。侯文岳追了上去,马蹄印在半路小时,可能是被风沙埋了,可四周都是山谷,只有那光头不知去向。”
凭空消失……还是有路,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罢了。赫连央没想到刚来这个赤阜镇就出了这么档子事,看来要妥善解决才能离开,总不能把明氏皇亲扔在这么一个危险的地方。可琐事众多,一件件来吧。
明清樊手上的动作也终于停下,他把半湿的绢帕放在一旁,喊婢女进来连同另外几条湿掉的一并收走。这时金无涯的声音也在门外响起:“少君,朝君殿下,那位阿貌公子醒了。”
赫连央闻言猛地坐直,然而先前被狠踹两脚的地方经过休憩之后痛感明显,一经拉扯,她不禁倒吸一口气。
“怎么?”明清樊赶忙探过去询问,但看到赫连央捂着心口下面的位置,他伸出去的手又讪讪收回。然而赫连央却摇摇头,掀开被子下榻:“我得去看看。”
燕三阳将人临时安置在赫连央旁边的院子。二人来到阿貌的屋外时,正巧碰到扶着肩膀、面色惨白地往外走的阿貌——看来他想离开这里。从旁照顾阿貌的仆从追了出来,见到朝君跟赫连少君都在,急忙俯身行礼。
赫连央疑惑上前:“阿貌公子,你怎么不在屋里休息?”
阿貌一抬头见来人是赫连央,他勉强撑出一副笑脸,正想说自己已无碍、可以走了,可视线一扫,便又看到赫连央身边站着的明清樊。然后他愣住了。
赫连央看见阿貌看明清樊的眼神,似乎惊诧,她想自己应该主动介绍:“阿貌公子,这位是沛陵朝君,明清樊殿下。”
阿貌如恍然回神,急忙低下头,怎奈不懂如何行礼,只说:“拜、拜见朝君殿下。”
眉眼动起来的阿貌,让明清樊初见的那股怪异感觉更加明显。他眯起眼:“公子家在何地?小君可曾见过公子?”
赫连央闻言一愣,想起明清逸那时也说过:他觉得阿貌似曾相识。
“岂会……”阿貌没有抬头,似乎是不敢,答话时仍埋着头,“小人家在关外,想来是无幸见过朝君殿下的。”
明清樊只觉得古怪。他看了看眼前人,最终还是客气道:“阿貌公子与赫连少君跟清逸公子素不相识却能出手相助、助其脱离困境,且因此受伤,这份恩情,小君自要报答,还请阿貌公子在此静心疗养。”
赫连央见阿貌犹豫抬头,似乎还想拒绝。然而这时有人迈进了这个院子,夹杂着惊诧与欣喜的颤音从三人身后传来——
“清邈?!”
赫连央与明清樊应声回头,便看见明玉琼与明清安站在院子的月亮门处,难以置信地看向这边。此时他们的表情也不比那对姐弟好——他们听见了什么?“清邈”?“清”?结合着明玉琼跟明清安的表情,赫连央终于明白了为何明清逸跟明清樊都觉得跟阿貌似曾相识。
因为“阿貌”,也是明氏皇亲。那双杏圆的眼睛,正是他们明氏的最主要特征。
赫连央用余光去看赫连央,发现对方果然如初见明瑞一家人那时般,表情由一时的惊诧转为敌视、克制的愤怒,拳头也慢慢收紧,缓缓扭转脖子,看向身后的“清邈”。
明清邈知道碰上明玉琼跟明清安那一刻起,他的身份就瞒不住了。他似乎不敢正眼看明清樊,只抬眼看了看赫连央,歉意一笑。最后他重新躬身行礼:“明晟独子明清邈,拜见朝君殿下,拜见赫连少君。”
众人谁都未曾想过的意外,却这样展开了。
除了明清逸还在休息,如今这赤阜镇里地位最重的几人都在这屋里了。
燕三阳跟明清樊共坐上位,赫连央坐在燕三阳下手,明瑞一家坐在明清樊的下手——明清邈垂首,仿佛做错事的孩子,默默坐在最外面。
谁都不说话,燕三阳跟赫连央这对父女无言对视,不好轻易张嘴。
最终,还是明瑞先开了口。
“清邈……本该跟我们一起逃出来的,不过为了掩护我们,他才被罗仑·苏力捉住……”明瑞看了看明清邈,“想必他这一路逃出,也受尽了苦头。”——罗仑·苏力,如今阿勒境的次主,罗仑·桑悦的兄长。
明清樊不为所动,一直冷冷地看着他们这些人。良久后,他眯起眼睛,淡淡问道:“既然清邈公子被抓回去了,又如何再次逃脱的?”
关于这点,不仅明清樊想知道,就连明瑞一家也想知道。于是屋内众人的目光集中到了明清邈身上。
仿佛重新提起这件事仍然后怕,明清邈抬头看向明清樊:“回禀殿下,我确实被捉了回去、关押起来,但……”他顿了顿,“但……罗仑·坦昆病故了。”
此话一出,屋内众人皆倒吸一口气,无不震惊。明清樊最是激动,他腾地一下从位置上站起,睁圆了眼睛问:“谁!谁死了?”
明清邈也站起来,拱手又答了一遍:“是,殿下,确实是罗仑·坦昆。在我被捉回去的第二天,罗仑·坦昆油尽灯枯、离世了。都城大乱,我趁乱逃出来后,正是想要上京告知明岚王陛下这个消息,才被匪徒掳去的。”
罗仑·坦昆正是如今的阿勒境之主。他已经死了?明清樊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个消息。他猛地转头扫向屋内的几个军中将领:“你们可有收到任何消息?”
金无涯跟张谡摇头,罗铎也说没从霸玉关传来任何风声,孟敞也没从大哥或父亲那里听说任何阿勒境的相关变故;再看那共·班结,他也摇头。
明清樊坐下。若明清邈所言非虚,那么距他逃出阿勒境已有月余,竟会一点风声都未漏出……不行,一定要查个明白。他收起方才的惊异之色,重新不紧不慢地看着明清邈。
“清邈公子一路辛苦。”明清樊面无表情,淡淡道,“没料到大家竟在这里相遇,公子放心安顿下来便是。”说完,他并不给人回绝的机会,径自起身,冷冷看了明瑞一家跟明清邈一眼,便离屋而去。
赫连央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知道自己已经看出了其中的故作强硬。她抿抿嘴,看了燕三阳一眼;做父亲的怎会不懂女儿的心思,朝她点点头。于是赫连央便也起身,朝明瑞一家行礼告辞;最后视线扫到明清邈身上时,对方似乎有些期盼地看着她,希望她不会因为自己的隐瞒而生气。
事实上,赫连央确实不会。每个人都有自己苦衷,她总归可以感同身受。
因而她只是点头致意,便朝明清樊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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