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赤阜新城(十)
次日,明清樊跟赫连央约好要一起跟罗铎商量重布守备的事宜。但不巧于岭松求见,因而明清樊跟他谈了一阵正事,耽搁了半个时辰后,急匆匆想去找赫连央,可出门又碰见了刚从外面回来的燕三阳。
“拜见那共城主。”明清樊退后一步,恭谨行礼。
“朝君安好。”燕三阳本来就没那么多讲究,更何况还是在这荒凉之地,只跟明清樊点点头,把他当作寻常晚辈一般看待。他见明清樊好奇地盯着自己这一身打扮,便解释:“阿央说在外面看见了归家草,我今早出去处理了一下,已经都没了。”
“劳烦城主。”明清樊又一拱手。不过抬头的时候他的余光瞄到燕三阳腰间别的匕首:“这——赫连少君忘带了么?”
燕三阳闻言先是一愣,然后一笑,似乎有些意外:“你可认识这匕首?”
明清樊也愣了愣,才明白燕三阳的意思。他难得局促,眼神闪了闪,才点头道:“是,小君识得这匕首。”
这就有意思了。燕三阳摸摸胡子,饶有兴致地勾勾嘴角:“还真没想到阿央竟会与殿下说起这些事,我以为她定是不愿叫你知晓的。”
朝君殿下何等聪明透亮的人,一听这话便知燕三阳误会了其中的过程。原本以为跟赫连央阆都一别后恐难再见,心中便不想在于她牵扯。可如今偏偏鬼使神差,明清樊忽然想要将错就错。
“是……”明清樊一边接过燕三阳手上的药篓、作势帮他拿回去,一边又跟在燕三阳稍后半个身位慢慢走着,“只是赫连少君与我说起时,我倒不太记得那一日了……”
燕三阳果然没防备,只当帮明清樊回忆着:“便是大约两年半前,南境发了洪水,待大水退去、我与阿央前往平栏关内的各个遭灾小镇驱疫,大约刚到的第三日你也带人来了。”
有了提示,明清樊便立马想起了那时的情况。当时南境边关小镇受灾严重,他紧急从西北方赶去视察,想必就是在那里与赫连央偶遇上的。
记忆的盒子打开来,燕三阳就也不疑有他,继续随口说了下去。
“当时我们驱疫救人还来不及,哪能想到竟有可达城的水贼趁虚而入呢?”燕三阳现在回想起来还要摇头,“直到今日我还后怕,就不该让阿央单独出城去给关口的百姓的送药的,我该陪她一起去的……不过——”他看了看明清樊,点了点头,“多亏朝君殿下恰逢从关口经过,救了她一命。”
燕三阳的话又让明清樊摸清了许多。他确实记得那时自己赶到平栏关、正要入关之时,碰巧遇到一伙可达城兵抢掠百姓物资,他就带人顺手将那一小撮贼人剿灭了。难道赫连央便在那些百姓之中?他一直没想起来自己的匕首究竟是何时又掉在了何处,如今看来,应是那日混乱之中用匕首解决了某人、恰巧又被赫连央捡了去。
可她……为何一直带着呢。
没走几步便到了燕三阳的院子。他将身上的东西放下,又接过明清樊手上的药篓搁在地上,叫人送手帕上来擦手。
“其实阿央一直想找机会还给你的,不过后面半年的时间里,你一路奔忙,我们也跟在后面救死扶伤,始终没找到机会同你见上面。”燕三阳接过仆从的湿帕,先递给明清樊,又自己拿了一块,“直到你身染重病那次,她给你医好后本想将匕首一同留下的,怎奈离去匆忙,便忘记了……”说着说着,燕三阳眼神开始沉了下来,似乎有些疼惜。
“我当时还调笑她,不如以后你们成亲之夜再将匕首拿出来,给你个惊喜。却没想到……”
燕三阳的兀自感伤并未传进明清樊的耳朵里,因为方才那不算很长的一段话,已经叫朝君殿下思考不及了——“您与赫连少君……一直跟着我?”
直到此刻,燕三阳才终于发现了明清樊的“疑惑不明”的神情,赶紧闭上嘴:“这些……阿央没对你说?糟了糟了。”想来也是,女儿家怎会将自己的心事全部吐露呢?更何况是对着……
明清樊还要再问,燕三阳却无论如何都不愿多说了。他挥挥手:“阿央不说,便是不好说,我方才失言、已然愧为人父,殿下若想再听,莫不如亲自去问她吧。”说完,便转身回后堂了。
朝君殿下便就这样可惜地站在原处,想叫住燕三阳,可也清楚问不出再多了。一阵呆愣后,他终于抬脚往回走。
燕三阳方才说的他“身染重病”那次,大约是两年前。那时他走出阆都巡边差不多满一年,期间先后经历了北境的旱灾、南境的水灾,然后又参与了两次对抗途萨玛城的奇袭,从春滚到冬,最终因为一点小伤加积劳成疾、还是病倒了。好巧不巧,又赶上一阵传染性极强的伤寒病,烧了三四日才苏醒。
记得他醒来后,问过覃江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覃江当时说……明清樊黑了脸。他大步跨出去,覃江正等在外面,见主君气势汹汹地出来,心慌慌问:“殿下这是怎么……”
“我问你,两年前我在玲珑关昏迷不醒那次,到底是怎么醒来的?”
覃江被这股气势吓了一跳,赶忙回想。好在这段记忆清晰,很快便浮现出来。然而覃江想起这事,终究还是犯了难,难得在明清樊面前吞吞吐吐答道:“回、回殿下,当时您在昏迷前一口说死绝不可叫外人知晓您的病情。可您高热不断,咱们随行的军医用光了手上的药,把当地翻了个遍都没有合适的药材,去别的城池关口去买肯定来不及。”覃江偷偷看家君的脸色,继续交代,“这时有位蒙面的姑娘说她是本地的土医,能尽快治好您。我们原本也是很防备的,可那姑娘手上也有军医正缺的药材,一并交付了来,于是我们便一边看紧了她、一边叫人赶快去熬药。期间那姑娘并未给您服下任何汤药,我们以防万一特意盯着的;然而看似她只给您扎了几针、闻了闻一些药气、擦了点药膏,您的烧就退下去了。我们这才确定她是友非敌。”
明清樊皱眉追问:“后来呢?”
“后来,军医的药配好了、熬好了,给您喝下去,您的情况慢慢好转。”覃江回忆着,现在想想才发现奇怪之处,“但那姑娘仍照看了您一天一夜,直到您又转醒的迹象后,她才悄然离去,谁也没告诉。”
听到这里,明清樊已经明白了。醒来后所有人都瞒着他,自然是觉得那人救了自己又并无所图,不构成威胁;二来也是因为害怕自己得知后,怪罪一众人,耽误后面的事情。而覃江再见到赫连央却未能认出,想必她当时蒙着面算一点缘由,再者也是赫连央的眼睛……在这期间变化太大的关系。
不过,现在都明了了。
原来他们真的早就见过。不是茫茫人海中的匆匆一瞥,而是命途回环上的琅琅碰撞。
只是他不记得。
覃江见家君急吼吼地问完却不说话,有些摸不透:“殿下……我们还去跟赫连少君汇合么?”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明清樊。他终于回神,想起跟赫连央的约定。他长长舒出一口气,捏了捏眉心:“去。”
不过晚了——赫连央半天等不来明清樊,便决定一个人先过去,让何起海留下来等明清樊。
“她自己去……”明清樊蹙眉,一边摇头一边急急往外走,一边自言自语,“不行,应该等等我的。”他这样想,倒不是信不过赫连央处理事情的能力,而是孟万山手下的那些人,实在就是光头口中“兵徒子”最好的诠释:身手高,打仗稳,不服人。恐怕整个沛陵大地加一起,能让他们心服口服的人也凑不出十个。
赫连央从来不涉军政、不通兵法,在那些人眼中,管她少君不少君的呢。
果然。
关城的城门之下,赫连央不过才提出应该转换守备策略的建议,便有毫不遮掩的嗤笑声响起。她怔了一下,但没表现出来,面上依然淡定。
罗铎朝身后的手下们狠狠瞪了一眼,示意他们别放肆。不过转过头来,他跟身后的人差不多意思:“少君殿下,您的担忧我能理解,但请您放心,百刃骑兵的兄弟们找到那处山脚缺口,我已派人努力封着;而我们目前的这套守备布防已是安然用了许久,如今就连就大的匪窝也已被剿灭,想必之后更不会有大患。”
被这样噎回来,赫连央也并非没有设想过。她不通军务是事实,也清楚自己极有可能是“瞎操心”,但她总想着万一。万一呢,万一阿勒境的人还有别的通道能进来呢?
“罗将军,诸位将士。”赫连央尽量让自己有底气一些,又试图劝说,“阿勒境人擅长野兵跟奇袭,他们的黑夜比白昼要长,因而夜战更有优势,过去十几年几次得手的袭击都发生在夜里。况且阿勒境内多生毒性花草,虽用毒也并非多么厉害,但因此练就了更强健的体魄却是真的。若想发动鏖战,怕是对我们不利。如今明氏皇亲要于此安定下来,过去的安然或许代替不了将来的稳妥。如若他们已经接到风声,想要再次掳走明氏皇亲、借机要挟,恐要捏住陛下的软肋。”
一番话说得不急不恼又有理有据——就是太有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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