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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乘风踏浪(十七)


赫连央借口探望明斐蔷,向宗主府递了拜府帖。她料想明斐蔷不太会想要见她,故而在拜府帖上特意用了“城主”之名。虽略显卑鄙,但总算也是顺利见到了明斐蔷。

        明斐蔷的气色确实不太好,若不是赫连央一定要见,她恐怕绝不会叫人看到自己的这副模样。赫连央不能装作看不见,于是假意关心:“今日听闻宗主殿下身体抱恙,不知请过宫医了没有?”

        “啊……多谢少君殿下费心。”明斐蔷还端着风度,明知赫连央的问候并无真心,却依然要笑脸相对,“年纪大了,天气一凉自然难免生出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倒也不必劳烦宫医们来瞧看。”

        赫连央心知肚明,明斐蔷现在的脉象定然乱的不得了,才不敢叫外人瞧看。她边故作安心地点头,边默默疑问:能利用那么多复杂的药材、为宗主调治之人,到底是谁?

        “我从百阐城带回了许多调理药草,赠予宗主、略表心意罢了,望宗主不必与我客气。”赫连央说完,身板站着的水格便将手上捧着的药匣奉上。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如今宗室之人所在的月城还是赫连央的主城……明斐蔷心中纵有千般不愿,也得笑笑收下:“烦劳赫连少君了。”

        二人主客相对,口不对心地又攀谈了许多,这时才听外面来报——

        “玉繁小姐到!”

        赫连央微顿,然后轻轻放下手上的茶杯,同明斐蔷一道看向门口。很快,明玉繁的身影便在那里出现。

        “宗主殿下晨安。”明玉繁笑着进门,大约来的路上已经听说了赫连央造访,因此她又转向另一边与赫连央问候,“赫连少君晨安。”

        明斐蔷淡淡点头,算是应过了;而赫连央则站起身来,也笑着问候:“玉繁小姐晨安。”

        明玉繁点头笑笑,正要到明斐蔷身边坐下时,视线偶然扫过赫连央的身后,笑容突然僵在脸上。

        “玉繁,怎么还不坐下?”明斐蔷见明玉繁似乎愣在原地,奇怪问道。被她这样一问,明玉繁才终于回神。她朝明斐蔷点了点头,连忙说好,然后便像生了心事般坐下去。

        “啊,还有——”赫连央看看明玉繁,“府宴上,我瞧玉繁小姐似乎比起半年前消瘦许多。想来也是,您平时不仅要侍奉在宗主身侧,还要照顾玉璧小姐,定是颇为消耗精力的。所以我也为玉繁小姐准备了些补品,倒也不是多稀罕的东西,望您笑纳。”说着,她便偏了偏头,示意身后之人将另一个盒子呈上来。

        于是知秋便低头垂眼地上前一步。明玉繁握紧手心,笑着叫湖漾接下。

        “多谢赫连少君。”明玉繁端起茶杯,看似无意打量了知秋一眼,笑问,“这位姑娘看着眼生,跟水格姑娘一样,也是从百阐城来的么?”

        闻言,知秋便躬身行礼:“回玉繁小姐,小女原是王后殿下身边的宫人,适逢赫连少君府上缺少跑腿的帮手,便将我派了过来。”

        明玉繁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复杂。但她仍淡淡地了然点头:“原来如此,我说这般沉稳的气质着实少见呢。”

        知秋再行一礼,直说承蒙玉繁小姐夸赞、实不敢当,便又退回了赫连央身边。而在这整个过程中,赫连央都不动声色地紧盯着明玉繁,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任何一处细微神情变化。

        赫连少君压住自己慢慢变得粗重的呼吸,维持着表面的寡淡神情,继续与那边二人说着不咸不淡的话。只是她的心已经飘出很远,也不敢用颤抖的手指去拿茶杯。

        她笑着看了看明玉繁,看着眼前这位人人赞赏的宗室长小姐,却在心中嘶吼问道:为何?为何?为何要对我的哥哥痛下死手!

        怎样回到赫连府,赫连央也不太记得了。她满脑子、整颗心都混乱又亢奋,下车的时候浑身都在发抖,走起路来腿都迈不直。

        醒春虽然也跟着一道去了,可被命令在外面的马车里静候,只有姐姐跟水格姑娘一道陪少君进了宗主府,故而对方才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这会儿看见少君如此模样,不禁吓了一跳,赶忙上前搀扶。直到回了正院,霍清仪也有眼色地屏退了众人后,几人才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待主君的吩咐。

        “砰砰”的心跳逐渐平复,晃动的瞳仁也慢慢镇定。霍清仪适时将热茶奉上,让少君顺顺气。赫连央端起茶杯,狠狠地喝了一口。然后她不太端庄地抹了把嘴边的水痕,失焦的异瞳终于对准了眼前的几个人。

        “你们几个,无论是原本就跟着我的,亦或是有目的接近我的,今后都无关紧要。”赫连央眼神冰冷又决绝,“我需要帮手,你们愿或不愿,都要上我的船、成我的人。”

        她几乎是一字一字地强调,生怕这几人听不清一般。

        水格最先跪到赫连央面前:“我的命都是姐姐捡回来的,这辈子死也要死在姐姐身边。”

        随即是醒春跟知秋。她们二人更无话可说——单单是能脱离牢笼,姐妹俩恐怕此前都不敢奢望。所以生?死?对她们来说,每多过一天都是走了大运。

        赫连央看着默默无言却态度坚定的姐妹,微微点头。然后她又看向霍清仪。

        霍清仪见家君看向自己,笑了笑:“犹记得少君在阆都时就问过我类似的话。我在那时怎样想,此时就依然会怎样做。”

        这便是都真心跟随自己的意思了。赫连央了然点头:“好,多谢诸位。”眼见四双眼睛都在自己身上,赫连央调整了番气息,这才吐露自己为何要说刚才那些话。

        “我要亲手处置明玉繁,为阿止报仇。”

        这句话不长,却犹如爆竹般炸开了几人的耳朵。就算她们有心想问,却也不知要从何问起。所幸赫连央并没有故弄玄虚、打哑谜的想法,让她们坐下,自己便一五一十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清楚。

        “竟是如此……”霍清仪难以置信,无法想象几乎是自己看着长大的明玉繁,竟会是那样一个险毒之人?可别说是她,就连仅有几面之缘的水格与醒春姐妹三人,都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真相。

        “难怪方才,她竟特意问起我……”知秋这才反应过来、那时明玉繁为何会注意到自己这个不起眼的人,原来是突然见到本该因病死掉的自己的细作、突然出现在堂堂少君身边,心虚罢了。

        但谁都没怀疑赫连央的判断。若说这世上有谁最不会轻易指认毒害赫连止的凶手,那个人便是赫连央。

        没有十成的把握,她不会如此坚定。

        “少君可有将此事告知赫连上将军?”霍清仪轻声问道。

        赫连央摇头,手指一下下敲击桌面,微眯双眼:“我不想声张,所以也不准备告诉阿止。我要悄悄地,不动声色地,让明玉繁血债血偿。”

        “但……”水格疑惑,同时也看了看身边的两姐妹,“姐姐今日带知秋姐姐露面,不是叫明玉繁起疑、打草惊蛇么?”

        醒春跟知秋也有相同的疑惑。

        “一来我要带知秋到她面前确认她的反应,二来……”赫连央冷笑,“打草惊蛇?我要的就是让她不断猜疑,在我是否耍了花招上不断打转。我要的就是从今以后,明玉繁的心中再无安宁。”

        她的心意已经如此坦白,其余几人心中无谓的问题也可尽数放下。只是最后,霍清仪还是没有忍住,小心开口——

        “少君,玉繁小姐与朝君殿下很是亲近……”她欲言又止,“若您坚决要私下处置玉繁小姐、又不肯与朝君殿下通气的话,恐怕即便血仇得报,您与朝君的关系也会受到莫大冲击。”

        别看眼睛端起茶杯,赫连央不语。

        几人离开后,赫连央呆坐在窗前,从午后到傍晚,又到夜幕降临。她的心绪再次乱起来。若能对明清樊袒露实情、或有信心袒露实情后明清樊不会阻挠自己报仇的话,她也不会直到今时今日都对那人吞吞吐吐。她从不怀疑明清樊会质疑自己,正如她不相信明清樊会允许自己动用私刑。

        正在她陷入深思无可自拔之时,人脚落地的声音再次传进她的耳朵——她赶忙起身。

        还是翻墙进府的朝君殿下。

        赫连央正在想他,他人便出现,一时间没分清是幻影还是真人。直到明清樊都走到了窗边,蹙眉凑近:“怎么呆了?见鬼了?”赫连央这才急忙后退两步。

        “你……”赫连央掩饰慌张,随口胡问,“你怎着又翻墙进来,这才刚入夜,为何不走正门……”

        朝君殿下挑了挑眉,背着手晃晃悠悠离开窗边,绕到门口推门而入。

        “翻墙自然是为了避开耳目——”明清樊自顾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不过这次被金无涯逮了个正着。呵,不过我拿上次翻墙成功倒打一耙就是了,反而质问他怎么安排人手守的家宅。”

        金无涯真是无辜……上次之所以能悄无声息,还不是因为有孟千穴那样的轻功好手在,今日孟小公子也没跟来,就凭明清樊这两下子,被当场抓住还不是理所当然。但赫连央也没说什么,也坐下,淡淡问:“朝君殿下有事与我说?”

        “嗯。”明清樊也不废话,突然正色,“仝家关出了些事,我今夜就要前往。”

        “仝家关?”赫连央一惊,急忙追问,“何事?是否要紧?”

        明清樊拧起眉:“若罗仑·桑悦不是耍我,那作乱的便是阿勒境贼。至于要不要紧……军报上说被逼近百里,丢了两道关线。眼下战况虽暂时稳定,但我还是得去一趟。”他怎么想都不对劲,“阿勒境贼就算手伸得再长、绕得再远,没有胡家寨给他们部署兵力也无可奈何。但都几十年了,胡家人那土皇帝做得好好的,怎会突然掀起风浪?着实难解。”

        光是这样听着,赫连央便开始担忧起来。不仅为仝家关,还有芒城。因为仝家关若陡生变故,阆都理应第一时间进行军力支援,如今阆都已经被芒城接管,那赫连家又为何没能及时调配、前去增援?

        大约是心有灵犀在这时再次响应,明清樊一下子便看穿赫连央的心事。他眉尾上挑,安抚道:“暂时没有接到芒城或叠芒关的战报。我会带上尾尾鸟,若我去了之后有任何发现,都会第一时间飞书给你,嗯?”

        听他这样说,赫连央悬起的心才稍稍放下。可一想到明清樊马上就要亲身奔赴战事前线,她又感到不安。

        明清樊还要再说话,却见赫连央突然起身、快步走到自己的床前,掀开被褥、打开暗格,从里面拿出了一个小箱子——朝君殿下再熟悉不过了,那是赫连央的“百宝箱”,里面装着各种各样的药粉药膏。

        果然,赫连央直接提了箱子到明清樊面前,交给他:“这里的药粉跟药膏我又补上了许多,药包外面都刻着名字,里面还有小册子,看了就能懂。”可说着说着又很懊悔,“早知就在百阐城先把供给将士们的药材调制一些了,那样你就能一并带走……”

        “行了,这又不是你我能想到的。”明清樊接过药箱,打断赫连央的追悔莫及。但见她这副模样又觉得好笑:“关心我也不是假的,怎么那日在你府上偏偏要躲我呢?”

        赫连央一愣。说起了正事,她倒忘了明清樊可能会来翻旧账。正哑口无言时,对方却先笑了起来。

        “给你自省的时日。不过等我从仝家关回来后,你便要将对我隐瞒的事尽数说清。”朝君殿下提起药箱走向门口,回身歪了歪头,挑眉道,“那个时候我可不接受任何狡辩,你若不肯说,我便把你堵在这间屋子里直到你说为止。”

        说罢,明清樊便消失在了夜色中。

        赫连央看着那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怔怔地站在门口,忽然苦笑喃喃:“等你回来,或许就不愿再见到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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