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侠之大者（三）

【——
  暮色沉沉，
  杨过看着怀中已无生息的死婴，他只觉夏日里生机繁盛的万万里山河透着一股令人绝望的死寂，如丧考妣的跌坐在地，道，“你的爹爹娘亲是在刚才那些人里边吗？要是不在的话，那是好，还是不好呢？我想着，他们知道你死了，该有多伤心啊？唉……”
  不一会。
  此地多出了一个小小坟包。
  杨过坐在坟前，嗓音低沉的道，“小孩儿，你知道吗？你死了，还有我给你入土为安，可我爹爹死了，却落了个尸骨无存。
  你说，我爹死了也就罢了，他不是我爹的结义兄弟吗？干什么还要让乌鸦将我爹的肉都吃了？
  他们心肠如此狠毒，不报此杀父深仇，你说我杨过还是人不是？”话说到此处，恨意深深，咬牙切齿！
  …
  “这怎么脱不下来了？过儿，帮我脱一下。”
  ——】
  “啧啧啧，杨过他爹死的，的确是惨不忍睹。”
  “也不知道这个叫杨康的人死了没有，要是没死，看见自己这样惨死，会作何感想。”
  …
  “靖哥哥，看来，杨过还是放不下，要杀你啊。”小黄蓉叹道。
  “我知道…”
  郭靖抿唇，沉默了一会，言道，“常言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过儿被这件事折磨这么久，哪里那么容易轻易放下的呀。”
  “……我只盼，他不会伤到你才好。”
  “这个……”
  郭靖顿了一下，又听小黄蓉道，“不要伤到你心。”
  …
  【——
  屋内。
  杨过思绪回笼，见得郭靖被甲胄罩住脑袋，以背对着自己，恶念一起，目有杀意，握住了怀里的匕首，想到：“这个时候下手，他必死无疑，我就可以报杀父之仇！只是…只是……”想到程英的话，又迟疑了下来，想到，“我要是找错仇人，可不就酿成大祸了？那些蒙古人如此残暴，他若死了，不行，不行，我不能急……”
  “过儿？过儿？”
  郭靖喊了两声，正觉得奇怪，身上的甲胄骤然脱下，浑身轻松下来，抬眸见杨过紧紧咬着牙，奇道，“过儿你怎么了？”
  “没事，就是侄儿这几天也见过蒙古人的诸般恶行，听郭伯伯你这一说，心里就想去战场上大杀一通……”
  杨过顿了一下，看着郭靖双目，沉声道：“为咱们汉人……报仇雪恨！”
  “好！好啊！”
  郭靖大喜，重重拍了拍杨过的肩膀，又拉住他的手，道，“过儿，你要记住，行侠仗义，是我辈习武之人的本分，但这只是侠之小者，为国为民才是侠之大者！”
  闻言。
  杨过振聋发聩，呆愣在了原地，“为国为民…侠义……大者？”
  “对！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郭靖重重点头，语重心长的道：“过儿，你聪明智慧胜我百十倍，将来成就定然远胜于我，你记住这句话，郭伯伯希望你日后成为万民敬仰的真正大侠！”
  “我……”
  杨过喉咙滚动，全然没想到郭靖对自己寄予这样的厚望，心中不免动摇，想到：“郭伯伯能说出这样的话，当真会是什么恶人不成？不对！不对！杨过你不要给他骗了，他说的在好有什么用？你爹还不是死在他手？你一定要杀了他，为父报仇！”
  郭靖哪里知道杨过此刻的纠结，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言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这几天说不准还有恶战，咱们一定要养足精神，这才好痛痛快快，轰轰烈烈的大干一场！”说罢，径自就寝去了。
  ……
  ——】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大侠二字，郭靖，当之无愧啊！”
  “不！我觉得大侠都不够，该是巨侠！郭巨侠！”
  “可惜……杨过还是未止杀心啊……”
  “唉……杨过又该怎么办呢？”
  …
  “过儿……郭大哥……”
  穆念慈双目红肿，显是哭过一场，“为什么，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
  …
  “这个郭靖能说出这番话来，若是还能坚定不移的这样去做，那就的的确确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武林中人从侠义二字上，都要弱他一筹啊！”
  闻言。
  王重阳认同的点点头，“他跟我年轻时很像啊……”顿了顿，轻轻一叹，“也希望……他比我坚持的要久，这世上，总是要有心怀大义的人来救国救民！”
  …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洪七公一口气干下半葫芦酒，双颊赤红，“靖儿！说的好，比我老叫花强！青出于蓝胜于蓝，好哇，好哇！”言辞间，极是欣慰与喜悦。
  欧阳锋侧目瞧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就听他叫道，“老毒物你哼哼个什么劲？是不是不服气，想跟老叫花练练？”
  …
  郭襄有些小激动的道：“爷爷，爷爷，你瞧我爹爹说的多好。”
  “嗯。”
  黄药师轻轻点头，木然着一张脸，过了一会，问，“那他做的怎么样？”

  “很好啊！好些人都说爹爹是大侠大英雄呢！”
  郭襄幸有荣焉的说着，却是不禁想起父母对待自己跟三弟的态度上，神色不由得的一黯，缓慢的道，“就是…就是他们太忙了……”
  …
  【——
  夜色沉沉。
  杨过端坐在太师椅上，盯着床榻上已然睡熟过去的郭靖，双目渐渐失神，耳中一句句话不断回荡：
  “过儿，如若我战死沙场，你一定要牢记我的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想要剩下的半颗解药，就拿郭靖黄蓉的首级来换！”
  “如果没有郭大侠，襄阳城一定守不住，襄阳一破，大宋的千万百姓可就遭殃了！”
  “杨大哥，你需得答应我，下手之前，再三思量，你这一旦动手，后悔也是无用了。”
  “过儿……十八天的时间太短了，老天怎么这么残酷，只给我们这么短的好日子。我不想你死，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过儿…你若是死了，我就陪着你，我答应你，永远不让你孤单……”
  “你死后，乌鸦…乌鸦吃了你的肉，吃了你的肉！你自己去打姑姑，姑姑身上有毒针，你就死啦！姑姑喊他，靖哥哥，靖哥哥，靖哥哥……”
  ……
  杨过右手入怀，脚步缓慢的靠近床榻，匕首拿出又放回，放回又拿出，神情极是犹豫，思潮汹涌，烦躁难安。
  郭靖内功深厚，察觉室内有异，骤然睁开双目，见杨过仍未脱衣就寝，奇道，“过儿你还不睡吗？”
  “我…我这就睡了……”
  杨过顿了一下，到底是耐不住，沉声道，“郭伯伯，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什么事？你说。”
  “我爹到底是被谁给害死的！”
  闻言。
  郭靖怔了一下，看着杨过晃了下神，缓缓道，“你爹爹的确死的很惨，但是并没有人害死他，应该说……”轻轻一叹，神色自责，“是他自己害死了自己。”
  “你骗我！”
  杨过情绪激动，“这世上怎么会有自己害死自己的事情？”
  “就算我爹是自杀也一定是被逼的！”
  “过儿，你祖父跟我爹爹是异姓兄弟，你爹爹跟我……也是义结金兰的兄弟，你想想……”
  郭靖心中难受，流下泪来，缓慢的道，“若是你爹真的是冤死的话，我会不为他报仇吗？”
  闻言。
  杨过唇齿张阖就欲反驳：“我爹就是被你害死的，你怎么可能会报仇？”这句话到底是没说出来，紧紧抿唇，眸生泪光。
  郭靖看着他这样，又是一叹，道，“好了，明天说不准还有一场恶战，你也早些休息，至于你爹的事情，等赶走了这些蒙古人，我会跟你说的，你别太伤心了。”拍拍他的肩膀，回床歇息，不足一会，又沉沉睡了过去。
  杨过全无半点睡意，盯着郭靖，面上仍旧迟疑，他拍了一下头，心道，“杨过啊杨过，你平日里不是果敢的很嘛？怎么对上他，就犹犹豫豫的了？莫不是怕了他武功不成？你现在不动手，等着明天遇见黄蓉，让她给瞧出来了，怕是要连累的姑姑都要死无葬身之地，是了，姑姑，姑姑！”一念及此，精神大震，右手再次伸出怀中，握紧已被体温熨的滚烫的匕首。
  ……
  ——】
  【第二十集：侠之大者，已播完……】
  “哎呦，怎么又断在这里，你到底行不行，看着看着，下面就没有了！想当太监是不是？”
  “怎么个事情，杨过到底会不会动手啊！”
  “我还是想知道这个杨康到底是谁，又干了什么事。”
  ……
  穆念慈握紧了手，“过儿，你可…千万不要铸下大错，否则，娘…娘就是以死赎罪也不够了……”泪水自眼角滑落，抬眸望天，泣声道，“老天爷，他爹做的孽，你往我身上报就是了，干什么，干什么还要这样残忍啊……”
  “杨姐姐……”
  李莫愁正琢磨着怎么安慰穆念慈几句，就见她哭着哭着，身子一软，向草地上跌去，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了她。
  “杨姐姐，你怎么了？”
  “没…没事。”
  穆念慈虚弱说着，依偎在李莫愁怀里，低声涰泣，整个人仿佛化作了泪坛子。
  …
  杨康远远瞧着，心中一紧，轻轻道了一声，“念慈……”想要过去，到底还是止住了，抬眸望天，过了好一阵，嗤笑道，“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收买人心的说辞罢了，这种话，也就拿来糊弄糊弄底下人。”这般说着，又过了一阵，只见他低下头来，用只能自己听见的声音，轻轻的道，“大哥，你确实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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