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中医眉眼低
凌晨十二时零五分。
某地市级城市的街头。
寂静的深夜,我坐在马路牙子上,看着街头零星的几道身影,将目光定格在一个年龄约莫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身上。
他此刻跟随在一名板寸头胖子的身后,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是一个游走在万千街头的移动夜摊,木框红底的牌子上印着四个黑色大字。
煎饼果子。
胖子我认识,名叫刘洋,至于那个中年男人,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不属于这个世界。
因为从他体内散发出的阴煞之气代表了他的身份,鬼魂。
和除了我、刘洋以及夜摊老板以外的人一样,它们都是已死之人,归属于黑夜。
当然能看到这一切都要依靠我的右眼,那是一只阴阳眼。
如果你要问为什么我会有阴阳眼,这就要从十六年前说起了。
我叫萧冬青,裤裆带把。
为什么要刻意强调性别,因为父亲从小就说我做事磨磨唧唧和我妈一样像个娘们。
这些话我听了倒也没什么,但一旦被我母亲听到就难免会和父亲吵上一架。
无它,只因我的性格随了母亲。
母亲是从苗寨嫁过来的,很漂亮,对我很好。
就因为这事,我已经不记得他们吵了多少架,家里面能砸能摔的东西没有几样是好的。
久而久之,母亲患上了肝癌去世了。
医生说是因为长期心情不好导致的,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都归结于父亲。
母亲去世的第三天,不知道从哪来了一大伙人把她的尸体给运走了。
说是运,但从他们和父亲面红耳赤的争吵来看倒不如说是抢。
自那以后,父亲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我也开始打心底怀恨他,一切以和他唱反调为主,那一年我五岁。
真正改变我一切的要从我的一场怪病开始。
记得那是一个秋天,农村家家都要收麦子,父亲让我去地里帮他,我自然是不肯,并且冲他叫嚷着有本事你打死我之类的话。
父亲盯着我看了许久,他的眼神很复杂,最终不发一言就走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其实我的内心谈不上好受,也没有那种看似胜利的喜悦。
毕竟是他一把屎一把尿把我养这么大,母亲去世后他更是没日没夜的劳作,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我想要的,只是他对母亲的一句道歉。
直到看不见父亲的身影,我坐在院边的草垛上发呆。
“呦,小朋友,怎么了,耷拉着脸。”
就在我出神的时候,耳旁有人说话。
抬起头,入眼是一个很奇怪的人。
他骑着三轮车,车上放着一个很大的泡沫保温箱,上面贴着几个字,“冰棍,两角一根”。
这些奇怪吗?自然不是,我是说他的打扮。
虽然是秋天,但是气温算不上低,而他却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
黑色遮阳帽,大墨镜,就连嘴上也是遮了块黑布,以至于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他的年纪。
我当时心中就在想,这人打扮怎么看都像个老六。
想是这么想,我还是很有礼貌的问他:“你找谁?”
“我不找谁,就问你买不买冰棍。”他笑呵呵的说道。
瞧了一眼他三轮车上的大箱子我摇摇头说:”我不买,没钱。“
说不馋是骗人的,那个年纪,论谁都抵挡不了一根冰棍的诱惑,可是我确实没钱。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笑了笑打开箱子从里面取出一根冰棍,又从三轮车头的一个小架子上取下一个空水杯说道:"我口渴了,你去帮我在水缸里舀瓶水,我就把这根冰棍送给你。"
还有这等好事?
我心说一杯自来水换一根冰棍,只要不是个傻子都知道要怎么做。
那时候村里穷,没有通自来水,想要用水要挑两个桶去井里打。
去了灶火,我没有从水缸里直接舀,而是将水桶中剩下的一些水倒在杯子里给了他。
他也没有食言,将冰棍送给了我后就离开了。
然而,令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稳赚不赔的买卖却将我带入了一场噩梦之中。
当天晚上,我隐隐感觉肚子有些疼,起初没在意,以为是吃了冰棍闹肚子。
可是茅房去了三趟,却无论如何也泻不下,并且疼痛一次比一次剧烈。
我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想要告诉父亲,偏偏那点可怜的自尊心作祟,几次都没能开口。
当时就想着睡一觉明天可能就不疼了,年纪轻轻还能有什么大病不成。
忍着剧痛上了床,我感觉肚子里一阵阵的翻江倒海,就像被上万只蚂蚁啃噬一样,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近乎昏厥的疼痛。
就那样强忍着,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晕过去的,迷迷糊糊间被一阵颠簸抖醒。
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三轮车仓内,身上盖了一床薄被子。
开三轮的是父亲,借着车大灯,我看见是去往镇上的路。
尽管发动机的嗡嗡声很大,但父亲不停用力去踩脚踏板的声音很清晰,颠簸感就是被他这样硬生生踩出来的。
揉了揉脑袋,有些发涨,但奇怪的是肚子居然没有之前那样疼了,有些空唠唠的。
“爸!”我喊了一声,想告诉他肚子不疼了,不用去镇子里了。
谁知刚喊出口,三轮车就是一个急刹,要不是抓的闹,估计我当时就被甩出车仓了。
父亲扭过头,月色下他的眼是红的,通红通红的,我有点怕,急忙避开他的视线。
“爸,我肚子不疼了,我们回去吧。”我小声说道。
父亲欠起身在我额头停了许久说道:“先去医院,刚才烧的不轻。”
说完,不等我说话转身就是一脚油门。
到了镇子,一路上的私人诊所全都关了门,最后只能去了镇卫生所。
看了西医,大夫说没事,可能是吃坏了肚子,开了几片消炎药就回到休息室睡觉去了。
当时除了饿,我也确实感觉不到任何的不适,可是父亲不放心,又带着我去看了中医。
中医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子,当时正带着老花镜看书,记得很清楚,书名叫《金匮要略》。
老头子摘下老花镜问我哪里不舒服,我说先前肚子疼,现在不疼了。
父亲又在一旁补充说刚刚还发了高烧,晕过去了。
老头子呵呵一笑,拉过我的手开始把脉。
一开始,他还笑着问我有没有吃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大小便如何、睡眠怎么样之类的话,我都一一如实回答。
可是,慢慢的,我注意到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低眉垂眸。
一脸的严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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