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
车轮轱辘轱辘的，缓缓驶出长公主府，最后停在金陵里最大的铺子宝华斋前。
车厢里边的初云和裴铭珏俱是沉重地叹气。
他两没一个拗得过卓华，本打算态度坚决地将人关在府里好生休息，但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莫名其妙同意陪她出府了。
卓华美名其曰，要最后为金陵经济发展做出点贡献。
卓华是宝华斋的老顾客了，出手又阔绰。
所以一见长公主府的马车，便立刻有宝华斋的伙计出来毕恭毕敬地带卓华一行人上楼，微笑道：“殿下来的正正好。铺子里这会刚来新货呢。”
三楼是只有消费到一定额度的顾客才能上来的。三楼的伙计和其他层的也不同。所以原先的伙计将卓华领上来后便行礼告退。
三楼有自己的掌柜，姓宋，卓华习惯唤她宋娘子。
“殿下，好久不见……”宋娘子长得很妩媚，顾盼之间都是风情。她妖娆多姿地走到卓华面前，满脸的笑容却在看到裴铭珏似笑非笑的眼神时骤然一僵。
卓华早已习惯她这种做派，指着初云和裴铭珏道：“宋娘子，好久不见。你眼光好，帮我给他们挑几身衣服呗。”
“没问题。”宋娘子僵硬地笑笑，眼光暗示性地看向裴铭珏，“殿下不给奴家介绍下，这俊俏的公子是殿下的谁吗？”
卓华未开口，身后便有个人懒懒出声：“面首，姓裴。”
说完，他还懒懒打个哈欠，看起来是人畜无害的乖巧模样，丁点也不在意他说的是什么。
他“面首”二字刚说完，宋娘子嘴角狠狠抽了抽；“裴”字一出，她的神情便转成视死如归。
卓华猛然回头，对上裴铭珏笑吟吟的目光，瞬间了悟，觉得裴铭珏做事当真可靠。
若是将他两的关系如实告诉宋娘子，万一传入天子耳中，便是欺君之罪。
裴铭珏先她出声，显然是看出她有如实交代的想法。
宋娘子僵硬地转回目光，上上下下看卓华一，转移话题道：“殿下不买吗？奴家这儿今日上了不少适合殿下的款式。”
“不啦。我明日就离京了。”卓华摇摇头，笑着解释。解释完，她又一叹气：“而且没钱啦。”
宋娘子轻笑，对她“没钱”的话不置可否。她转身往后边走，很快又带着几套衣服出来，只是全是女装。
卓华不用摸。光是扫一眼便晓得是上等的货色，有的还带有北境特色，看得她心痒痒的。
宋娘子将衣服递给初云，冲卓华抱歉笑笑：“奴家只晓得殿下婢女的尺寸，恐怕得麻烦……裴公子随奴家去后边挑下衣服了。”
卓华抬眸望向裴铭珏，见他没有拒绝的意思，便点点头道：“那我在外边等着。”
裴铭珏抬脚跟着宋娘子进到后边的房间里。
宋娘子将房门关严实，确保外边的人听不见、看不见里边的场景。
“我倒是不知道，宋宴你还有这种癖好。”裴铭珏看起来和这宋娘子很熟稔，进这地如进自家房间一样，找到个椅子便随意坐下。
“因为扮成女人，比较好给那些小娘子卖衣服。你是不知道，我女装后销量直接翻三倍。”这回，宋娘子发出的是醇厚低沉的男声，和他柔媚的样子丁点不符。被裴铭珏发现他女装，宋宴脸上全是生无可恋的神情。
“你怎么在这？”宋宴岔开话题，扭过脑袋不看裴铭珏戏谑的眼神，“你不是……”
“逃婚呢。”裴铭珏身子后倾，漫不经心道。
“逃婚？”宋宴陡然一惊，猛然往外边看眼，但隔着厚实的木门，又什么也看不见。
“你知道外面那小娘子是谁吗？”他低声道，不放过裴铭珏脸上任何一个神情。
“知道啊。”裴铭珏看起来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无所谓态度，和在卓华面前的态度截然不同，“卓王朝的长公主殿下，怪有意思的小姑娘。”
那应该是知道了。
“搞不懂你在干什么。”宋宴摇摇头，无语道，“还真是没有感情的婚姻你不要。”
所以这祖宗大老远来金陵和人未婚妻培养感情了。
宋宴真觉得裴铭珏这脑袋构造和别人都不太一样。只是他才刚被发现女装，这时候如果就这事嘲讽裴铭珏，一定会被嘲讽回来。
宋宴想了想，还是将后边的嘲讽憋回去了。
-
外边的卓华刚付完帐回来，百无聊赖地在三楼东逛逛西逛逛。
“殿下，”初云欲言又止，“奴婢穿不到那么多衣服的。殿下不如退了，多给自己添些衣服吧？”
“我又带不走。”卓华笑着摇头，抬手在初云头上摸了一把，觉得手感当真不错。
她除了喜欢捡好看的人回府，还喜欢打扮好看的人。好看的东西，会让她身心愉悦
“可是明天可以穿新衣服去奉安啊。”初云还想再争一争。
奉安的衣服肯定没有金陵款式这么多，她的殿下去那一定很难适应的。
卓华笑着摇头：“再花下去就没钱了。”
她还得留点钱给她的大美人买衣服呢。
虽然如此，卓华的目光久久停留在一处。
那儿摆着件蓝白色直领对襟长衫，搭银线勾鹤纹齐腰褶裙。不知道用的是什么布料，看着柔软又富有光泽，像是月光流淌于起其上。
“这不是长公主殿下？”正看着，身后骤然传来令人厌恶的声音。
卓华叹气。
又是李公子，真是冤家路窄。
李公子拖着满身肥肉走过来，身边还搂着个衣着暴露的美人，看着便是副勾栏做派。
美人认出卓华，晓得两人有过节。
不过是个没权没势的长公主，认不清局势，竟敢和李家公子对着干。出身高贵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得向她低头。
美人转着眼，捂嘴巧笑：“公子，奴家喜欢那件，看起来便衬奴家。”
她抬手指的，正是卓华看中的那套。
李公子满意地看着美人，冲卓华挑衅一笑：“美人出口，本公子哪有不应的道理？况且，这种档次的衣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
初云闻言大怒，撩起袖子，就要上去和他理论，却被卓华抬手拦在后边。
卓华懒得搭理李公子，只当没听见。
她明天就要离开金陵，若是又把李公子得罪狠了，长公主府里剩下的人可就得倒大霉。反正她本来也不打算买，没必要逞这口舌之快。
但有人可不干了。
“李公子说的是。”宋娘子和裴铭珏刚从后边出来，便听见李公子的话。
“这衣服确实不是什么人都能穿的。”宋娘子挑眉，睨向李公子身边的美人，“起码奴家的衣服，不卖给不三不四的人。”
“你什么意思！”李公子身边的美人脸色铁青，怒道。
“没什么意思。”宋娘子摆手，笑得花枝招展，“就是李公子和这位姑娘，请回吧。”
“你可知本公子是谁？”李公子冷下脸，狞笑，“本公子一句话，就能让你这生意做不下去。”
“好可怕。”宋娘子浑身一抖，颤颤巍巍地指着李公子，喊一旁候着的小厮，“还不快把李公子请出去。”
看着李公子被人丢出去，宋娘子内心持续滴血，指甲掐入肉里。
到手的银子又跑了。
可裴铭珏还在后头看着他，他能感受到那种威胁的目光，刚才的警告还回荡在耳边。宋宴怕他真要当着裴铭珏的面，帮着李公子打这长公主的脸，明天金陵就要查无他人了。
命和钱哪个重要，他还是明白的。
只是，宋宴不着痕迹地看看卓华，又看看裴铭珏，觉得这事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你选好啦？”卓华不在意刚才发生的事，虽然看着李公子被丢出去她心情确实极其愉悦。
裴铭珏微笑着点头，头上赤色发带一晃一晃的。但它似乎歪了点，两边不一样长。
卓华看得实在难受，忍不住伸手将他的发带扯了扯。
裴铭珏微怔，但没有躲开，由着她稍微摆弄自己的发带。等卓华将两边调整成一个长度，满意地收回手时，他才道：“满意啦？”
眼里是潋滟的笑意。
卓华看得晃了下神，不自在挪开眼光，脸上泛起淡红，她点头应声。
“我刚在后头，瞧见套很适合殿下的衣服。”裴铭珏扫眼卓华刚看中的衣服，笑吟吟说着。
“就是殿下前段时间一直很想要的那件。”宋宴补充。他似乎遇见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声音不自觉颤抖。
“噢。”卓华想起就是那件她买不起的镇店之宝。
“刚才，宋娘子提起这事。”裴铭珏说得很慢，将“宋娘子”三字咬得很重，“说很感谢殿下一直的支持，想将这作为谢礼送给殿下呢。”
果然。
宋宴快要晕过去了，他就知道遇见这小公子准没好事。虽然、虽然这店是裴铭珏的，成本也都是裴铭珏出的，可他就是见不得银子白白流掉啊。任何一笔钱财的流失，他宋宴都会伤心的！
“不用的。那太不好意思了。”卓华慌忙摆手。
但对上裴铭珏杀人的眼光，宋宴只得强撑笑脸：“殿下不收，便是不给奴家面子了。”
好一番推脱，卓华最后还是收下来了。
坐在马车上，她情不自禁感慨：“这宋娘子人真好，又温柔又漂亮、还大方。”
“恩。”裴铭珏似乎在竭力憋笑。
哐。
马车突然停下，案几上的东西洒落些许。卓华反应不及，险些掉下去，还是裴铭珏眼疾手快拉她一把。
可这一来，卓华整个人就扑向裴铭珏怀里。她的手搭在裴铭珏的腰上，能摸到衣衫下结实紧致的线条。
手感好像不错。
卓华想着，手却有了自己的想法，在裴铭珏腰上捏了一下，便听见上方传来一声闷哼。
声音还挺好听的。
于是，卓华又在裴铭珏腰上掐一下。
干完这事，卓华像是做什么亏心事，偷眼睨着裴铭珏，但这一眼却让她整个人怔住。
裴铭珏生着一双好看多情的桃花眼，这会儿眼里似乎波光潋滟，连上挑的眼尾都染上淡红。
盯了有一会，裴铭珏先开口。
“你打算，”他慢条斯理说道，只是声音里有淡淡的懊恼和咬牙切齿的意味，“什么时候从我身上离开？”
“哦，这就起来。”卓华人很平静。她迅速起身，起身后还不忘替裴铭珏整理弄皱的衣服。
做完这些，她人乖巧地坐回位置上，一时都忘记问外边发生些什么了。
裴铭珏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卓华淡定从容地回视。
过了半晌，卓华有心打破这种沉默。
“你的腰不错。”
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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