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玄阳
窗外生长着一丛蜡梅，嫩黄的花朵开了满枝，在屋内也能闻到馥郁的香气。
冷杉请贞娘替她找了好些书，连着好几天宅在屋子里扫书，满屋子墨香混着花香。冷杉徜徉在新知识的海洋里，一目十行地提取自己最需要的信息。
拿到第一册书的时候，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无论语言或是文字方面都没有什么障碍，很奇异的感觉，就好像天生就能理解这个世界。
这堆书类型极为丰富，经史子集、地理民俗、水利农桑、诗词游记、志怪话本……应有尽有，将其他书籍粗略浏览一番后，冷杉选出了其中装帧格外精美的几册，分别是《玄阳春秋》、《紫月纪事二万年》、《九道风物录》，每册左下角都印有“摘星书局”字样。
这几册是贞娘最后才送来的，冷杉当时还在专心看其他书，就先放在一旁。
冷杉一扫目录，便知这薄薄的三册书才是她最想要的。
如今冷杉所处的，名为玄阳界，乃是人界的其中一半。
远古之时，这世上有神、魔、妖、虚、冥、人六界，神魔妖高悬，成三角之势，神魔两界常有摩擦，妖界饱受其害；虚冥人三界对应上三界居其下位，虚界乃演化中的无主虚空，冥界为死者轮回归处，人界实力低微偏安一隅，本不应受波及。
然神魔大战战火蔓延，愈演愈烈，神界妖界人界虚界相继成为战场，生灵涂炭，战势难阻，六界灭亡亦不远矣。最后一战，妖族祖树无力对敌，化回原形，无奈自爆，饱含世界规则之力的枝干断裂迸射，致使四大战场崩裂，至此，大战终焉。
神界倾覆，隐世众神不得不携有生力量耗费近半神力重组本界，是为当今仙界，此后众神不知所踪。
妖界不复存在，幸而早先有数位大妖未雨绸缪，分领众妖。停妖一类草木精怪，有小部分就近并入魔界生活；行妖一类飞禽走兽，则是大部分选择前往破碎的人界，休养生息。
人界已一分为二，一为玄阴一为玄阳，在界膜罡风消散之前，哪怕是修真者，也是亲友分隔，再难相见。
至于虚界，演化被迫中断，粉碎亦无人在乎，碎片散逸，没入仙魔冥三界，还剩一小部分不知所踪。
又过三十万年，五界逐渐稳定，仙界居上左，魔界居上右，冥界悬中，玄阴玄阳二界好似阴阳双鱼，位于冥界下方。
三十万年的差异，玄阴玄阳的修真者们分别选择了不同的道路。即便如今界膜稳定，元婴以上能自由往来，两界修士也少有交流。
玄阴世家建立了修真皇朝，资源极为集中，只要本家高阶修士不倒，便几乎可以万世一系。当然，若是发生大战，或是高阶修士飞升离开玄阴，却再无同血脉大能镇守，王朝倾覆也是一瞬之间。
当初，人界破碎之时，玄阳战乱四起。各宗门纷纷入世，将玄阳分为九个区域，称“九道”，道下为郡县制，由区域内宗门共同管理治下。百年休养生息后，大多数修士认为修真者应该隐于世外，令凡人顺其自然，于是各道选出数名国主，使其自行建国。三十万年间，宗门起落生灭，彝、懿、则、恒、赫、肃、览、咸、椋——九道却延续至今。
如今，正是紫月纪第二万年初始。
玄阴界有四大皇朝，玄阳修真界亦有天目门、鹤唳宗、神剑派三大宗门鼎立。
玄阴玄阳两界，形如阴阳双鱼，头尾相逐。而平面地图则将之简化成了水滴形状，玄阴界是正水滴形，而玄阳界是倒水滴形。
若将玄阳的倒水滴形分为上下两部分，彝懿则恒赫肃，这六道占据了上半部分；览咸椋，这三道占据下半部分。
据书中描述，玄阳界的灵气分布并不均匀。九道中，彝、懿、则——这三道灵气最为浓郁，三大宗门也正是设立在这三道。恒道、肃道——灵气浓度中上。览道、咸道——灵气浓度中等。
赫道，情况比较特殊，灵气中上浓郁，却混有不知名的能量，不适合直接修炼，容易走火入魔，也被叫做“无人之地”。
椋道，灵气极稀少，只有凡俗的道观寺庙，没有修真宗门，可以算作通俗意义上的“凡人界”。对椋道寿命短暂的凡人而言，修士即他们眼中的仙人，是时隐时现、亦真亦幻的存在，有人相信仙人的存在，有人却认为只是传言。
堪堪看完一册《玄阳春秋》，对应着折页地图和标注，冷杉手指抚过地图，找到她现在所在的位置。
椋道——在倒水滴形的尖部，是一块近似倒三角形的大陆；
历国——位于椋道中原地带，左邻酉国，右邻佘国，南北纵深较长；
开阳郡雎城——坐落在椋道名山中盈山附近。
这三册书似乎是针对椋道的特殊版本，且只有极少部分人才有机会接触到。无论是历史纪事，或是地图标注，关于椋道的信息比较丰富，其他八道的内容却都很简略。
冷杉又想起了李郡守说的那个故事，不知道“未来师父”是哪个宗门的修士，宗门驻地又在什么地方？可惜李郡守因公外出，她也无人可问……眼看着一幅巨大的图卷即将在眼前展开，却没办法进一步了解，还真是让人好奇得心痒痒。
门外突然传来咚咚的叩门声。
“小树姐姐，我们出去玩吧~”冷杉一打开门，就见小男孩抬起头对她眨眼卖萌，手心里捧着一朵沾着晨露的淡黄色蜡梅花，身后站着一脸严肃的年轻侍卫。
小男孩让儿，本名淮让，半年前代母亲来向姑祖母李云岚贺寿，顺便在郡守府小住一段时间，据说有一位仙人师父，就是这位师父一路将淮让送到椋道，然后留下淮让，外出云游去了。在郡守府这些日子，淮让被侍卫庞恒的武艺折服，非要认对方当二师父，庞恒不肯，说自己只会些拳脚功夫，当不得小少爷的二师父，怎么也不肯答应。淮让几次去求郡守，郡守尊重庞恒意愿并不松口，最后还是李府管家庞户出面劝说养子庞恒，庞恒才被临时调来淮让身边保护他。
看着淮让期待的眼神，冷杉忽然觉得，出去转转也不错。
乍暖还寒时候，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挤在朝食摊铺前，男人巴掌大的杂面馒头，或是选择夹了重味肉馅菜蔬的馕饼，配上辛辣香浓的胡辣汤，热腾腾的汤水流进胃里，行人呼出的白气都带着说不出的满足感。石板路上，马蹄声踢踢踏踏，身穿短褐的健壮汉子一勒缰绳，黑褐色老马优雅熟练地收步，打了个响鼻。汉子笑着撸了一把马脖子，大声喊道，“张婆子，货到了！”
店中食客纷纷看过去，只见一蓝衣老妪解下腰间洗得泛白的围裙，擦了擦手，缓步从灶台后走出。老妪佝偻着，腿脚也不太灵便，颤巍巍的，满头银丝被巾帕包着，普通的荆钗布裙，却莫名有几分讲究的样子。
她隔着布袋摸了摸，内里仿佛是豆子玉蜀黍之类，“劳烦了，下回小哥直接送到后院便是。李老爹这些天可好些了？”老妪一边净手，一边随口问道。
姓李的汉子憨厚地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大夫说是腰上长了骨刺，正修养呢。”
张婆子点点头，“是该好生休养。”说罢，招来两个长相相似的五六岁小童，“大娃，带你李大哥去卸货。”
小童俱打扮得整洁干净，扎着两个苞苞头，一丝不苟地用蓝色巾帕包着，看料子应当是老妪衣物同匹的碎布。张大娃笑得讨喜，月牙眼中透着几分精明灵动，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李汉子身旁的空位。他一看就明白这小娃娃想的啥，大掌一伸，一下就把大娃提溜上了马车车板。大娃兴奋地左看右看，呼吸着大马上方的空气，他很快想起自己职责所在，示意李大哥可以驱马前进，临走时还转头，得意地朝妹妹眨眼。
张二丫见马车缓缓离开，心中暗骂着，讨厌鬼，饴糖再也不分你了。张婆子好笑地揉揉她的脑袋，二丫期待地问道，“奶奶，我要做什么？”
张婆子温和道，“你去看看那两桌客人要点些什么。”
二丫顺着张婆子的视线看去，见到一个衣着华丽的小小身影，十分眼熟。
“小让！”二丫小跑过去，“你是来找我们玩的，还是来吃朝食的呀？大娃带人绕到后街卸货去了，一会儿就回来了。”
“二丫早上好呀~我带了人来尝尝你家的秘制酥饼，就是上次你推荐的那些，要六份。”淮让笑眯眯地说。
“六份？！”二丫看看小让身旁的几人，一个漂亮姐姐和四个护卫打扮的高大男子，说话间，护卫们已经坐了一桌，正朝这边看来，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的方脸侍卫说道，“小丫头，再来四大碗打卤面。”
庞恒将银钱递过去，“面不着急，可以最后再上。”
“好嘞！”二丫眉开眼笑，朝淮让做了个谢谢的口型，这才快步离开。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吃食被端了上来。一碗红豆薏米粥，表面浇着些许糖桂花，一盘葱香味浓郁的千层芝麻酥饼，并一小碟爽口的泡萝卜。冷杉夹起一小块被切成菱形的酥饼，一口咬下酥得掉渣，细细品尝，除了葱香和芝麻的香气以外，还有股特殊的辛辣而后回甘的复合香味，让人忍不住一块接一块地吃下去，这秘制酥饼果然名不虚传。红豆薏米粥软糯顺滑，每一粒米都熬到开花，红豆和薏米丰富了米粥的口感，蜜渍的糖桂花又增添了桂花的馥郁香气和蜂蜜的清甜，吃完一碗粥，嘴里甜丝丝的，胃里暖呼呼的，十分满足。
冷杉和淮让都吃饱了，却又闻到身边卤子咸香。侍卫们的碗盘碟早就已经空盘，正在风卷残云地处理那一大海碗打卤面，面条上码着一律切成粗丝的香菇、木耳、冬笋、黄花菜、鸡蛋和肉臊子，色彩丰富，香味浓郁，感觉非常诱人。
一大一小两人不约而同地拍拍肚子：好可惜啊，吃不下了。
淮让抬头望天，侍卫哥哥们上值前都吃过一顿了，怎么还能吃下这么多呢？他都快四岁了，还没长到师父那样高，难道是因为每天吃得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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