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观音庙（三）

　　“现在开仓救济有用吗，那么多村民又不是死的，稍加询问便能问出放粮日子，他更没法子解释。倒不如趁着这几日多贪些，万一东窗事发，也好有银子打点。”

　　叶成渝觉得自己骂累了，问道：“不能让许大人早些来吗？”

　　月姑娘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公子别是觉得我手眼通天，说什么便是什么，连圣意都敢左右？”

　　“不敢不敢。”叶成渝赶忙闭嘴。

　　二人来到城郊，已是下午。太阳炙烤着大地，空气甚至都变得扭曲。这个时节，本不该这么热才是。叶成渝只觉口干舌燥，嗓子冒烟。他身上的东西都分给了周围村民，月姑娘似是只为闲逛，什么东西都没带。他此刻十分的后悔，临走前没回去一趟拿些水出来。

　　二人日头底下转了半天，却还是没找到那妇人口中的观音庙。

　　“此地真有那观音庙吗？”叶成渝后背都湿透了，一边出汗一边还没水喝，真真是要死了。

　　“想必只是难找吧。”月姑娘瞧着面色如常，好似什么感觉都没有一样。

　　二人又转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好在遇见了一个老伯，招呼着他们过去，问道：“外乡人？迷路了？”

　　“是，我们偶然听闻这附近有个观音庙特别灵验，便想着来看看。”月姑娘笑眯眯的道，“老伯是这附近的人吗，不知可曾听闻过这庙宇？”

　　“害，你们是说的那土庙，和那新来的活菩萨吧。”老人连连摆手，“别信那东西，没用。前些日子来来往往的多少人，又是跪拜又是上香的，到现在不还是那样吗，该不下雨就是不下雨。我拦了多少人了，一个个的魔障了一样。”

　　“哦？看来老人家您不喜那观音庙？”

　　“不是不喜，是没用的事你们做他干什么呢，大老远跑来一趟劳心劳力的，本来就没粮，在家躺着不比这个强吗，能多活撑一天是一天。若是求神拜佛真的有用，能心想事成，人还劳作干什么，在家躺着等人送吃的不就行了。”老人家重重的叹了口气，“就和我家那小子一样，不听劝啊。”

　　“您家是在这附近吗？”

　　“是。”老人指了指远处的小茅屋，语重心长的道，“去我那歇息歇息便回去吧。”

　　月姑娘看了一眼快要热死的叶成渝，微笑的：“打扰了。”

　　老人的茅屋和村子中的不尽相同，四面漏风，住着也不舒坦。老人很善解人意的给他们端来了两碗水，叶成渝暗自惊呼得救了，手伸到一半，突然想起这老伯也算灾民，不好意思的道：“如今本就缺水，我们还是不要了。”

　　“没事，喝吧喝吧，一碗水还是管的起的，我一个老头子也用不了多少。”老人坐下说道。

　　月姑娘接过碗谢道：“多谢这位老伯。”

　　那老人家仔细上下打量了她半晌，说道：“姑娘啊，你这装扮着实不好，脸太秀气，声也不够粗，多看几眼就知道是个女子。”

　　她怔了下，知晓这老伯怕是误会了，便解释道：“在下倒并非为了女扮男装，只是这样行走方便罢了。”

　　老人点了点头，觉得自己有点不知道如今的年轻人到底在想些什么，说道：“姑娘家的，不在闺中待着，出来乱跑什么，平白辛苦。”

　　“在家待着，日日瞧着那四角的天空，不也是无趣吗？”月姑娘笑了笑，说道，“您刚才说，您的儿子也同这观音庙有点牵扯？”

　　老人闻言突然沉默了，顿了顿，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家那小子，他娘走的早，平日也不怎么同我说话，不知道一天天的在想什么。那日听说镇上来了个活菩萨，他便说去瞧瞧，还带回来了些粮食，自此，便是和着了魔一样，将那人当真菩萨一样供着。”

　　老人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声音不知不觉哽咽了起来：“前一阵子，那活菩萨将不少人聚集在了一起，说是不知要密谋个什么东西，我家那孩子也去了，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月姑娘叹了口气，安慰了老人两句，说道：“老伯可否告知一下那观音庙所在之地？”

　　“我说了这么多你们怎么还要去？不管那人是好是坏，现在那么多人没了，总要谨慎些。”老人苦口婆心的说道。

　　“我辈行走江湖，自该助人为乐。听闻此事，更该要去一探究竟，说不准还能将您那孩子寻回来。”月姑娘抱拳道。叶成渝被自己唾液噎了下，连连咳嗽。前几日说自己不救人的是谁，万万没想到能从她嘴里听见助人为乐四个字。

　　老人听见找回孩子，明显犹豫了下，但仔细想了想，还是摇头：“算了，万一你们再出些什么事，我老头子一条贱命可赔不起。”

　　“我们武功在身，怎会怕一藏头露尾只敢背地里搞小动作的道人。”月姑娘胸有成竹的道，“在下从来不许旁人欠我人情，也从不欠人情。喝了您的水，当然要帮您把人寻回来。还请老伯指个路，若是情况有异，我们看看便回。”

　　老人见她如此自信，到底还是担心自己孩子，一咬牙便道：“好，我带你们过去。”

　　秣陵，丞相府。

　　微风吹拂枝条，不知不觉，柳叶已经长得有手指那么长了。桃花凋零随风而散，树枝长出新的嫩叶。

　　忽而一阵大风，刮来了片花瓣落在桌案上。陆博延手中的笔停了下，轻轻吹了口气，将那片花瓣吹走。

　　“大人，醉梦阁飞鸽传书，说许怀信启程了。”侍卫来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密信。

　　“哦？”陆博延笑了声，拿起那字条扫了一眼，扔进火盆。

　　“大人，是否要……”侍卫眼中露出杀机。

　　“圣上下旨，人尽皆知的事，也用得着醉梦阁传书给我？分明是在告诉我，路上别动他。”陆博延合上公文，“罢了，不动就不动吧。到底，还是要给醉梦阁一个面子。”

　　“可那许怀信明摆着找大人麻烦。”

　　“他倒不是找我麻烦，只是太过刚正罢了。水至清则无鱼，他这位翩翩公子，怕是不会懂这些道理，说不准还会觉得是歪理。”陆博延笑了下，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桃树，没头没脑的来了句，“你说，边塞有没有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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