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才过去一周的时间,这个叫天荷的女孩看起来完全像是两个人。
那一晚,她穿着合体的长裙,黑长直的头发顺滑而富有弹性,即使假装老成的谈吐也不能掩盖她眼神中的单纯和调皮。
今天,她着一身简单的运动装,将原本的黑长直扎成无刘海的高马尾,整个人不仅外形利落、干练,神情也似乎与那晚的她完全不同。
可,这神情又是一种什么样复杂的面部表情呢?
极力压抑着的怒火?混杂着某种悲情的决绝?以及,一种不顾一切的挑衅?
海拉盯着她的眼睛,一时有些走神。
“小姑娘,你到底会不会开车?你知不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我完全可以告你故意杀人的!”
蕃蕃一看车里下来的竟然是个年轻女孩,便把已经到了嘴边的更难听的话收了回去,但还是指着女孩厉声教训道。
天荷漠然地看了一眼蕃蕃,又扫了一眼海拉,嘴角露出一丝讥讽:“是你们挡了我的道,明白吗?”
说完,她不再看两人一眼,自顾走到车尾,打开车厢后门,按下卸货升降台按钮。
待升降台自动落地,她瞥一眼两人,“不是要救人吗?愣着干嘛?动手啊!”
蕃蕃刚才憋着一口气还没发泄完,正想口吐芬芳继续和她理论,海拉却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
“救人要紧!”
海拉给蕃蕃递了个颜色。
“切!”
蕃蕃也知人命关天,瞪一眼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便赶紧跟着海拉走到铁板前。
此时的歌德,不仅面部浮肿,四肢肿胀,皮下更有大面积淤血。
海拉伸手摸了摸他的颈动脉和脚踝内侧,基本可以判断他已经休克了。
她知道,被重物压久了之后,人的整个肢体组织会有血液的滞留和坏死,并释放出大量代谢产物。
而在被压迫时,重物恰恰又起到了止血带的作用,阻止了血液的流动。
如果这时候一旦突然给身体减压,这些被释放的毒素会跟随血液循环流遍全身。
如果毒素到了肾脏,会使肾小管功能失效,导致急性肾衰和多脏衰,甚至还会出现急性的呼衰、心衰、肝衰。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压着没事,救出来后迅速死亡”的情况。
所以,人在被重物压住有一段时间后,不能马上挪开重物,而是要在解除压迫前对其进行大量的静脉输液,以稀释毒素,并帮助毒素排出体外。
可现在,歌德明显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
懊恼之余,海拉不得不招呼蕃蕃赶紧把铁板抬上升降台。
天荷按下升降按钮,升降台缓缓升起,在与车厢齐平的位置停下来,将铁板稳稳地推送进了车厢里。
“你们想把他送到哪里去啊?”
天荷收好升降台,关上后车门,双手插在运动裤兜里,低头踢开脚边的一个螺丝钉,冷不丁的问道。
“如果方便,请直接去市急救中心吧。”
海拉回道。
“那上车吧。”
说完,天荷自顾自地转身去了驾驶室。
“你自己先回去吧,今天外面不安全,我跟着她去就行。”
海拉说完,收起护目镜,拍拍蕃蕃的肩膀,转身欲往副驾驶走去。
“等一下。”
蕃蕃拽住海拉,低声对她耳语一句:“这小姑娘,有些蹊跷,你小心着点儿!”
说完,放开海拉,朝自己的摩托走去。
海拉心想:何止是蹊跷呢,可以说是非常诡异了!
想想看,一个这么年轻的女孩子开着一辆重型卡车,突然出现在这么偏僻的清理场里,任谁也会觉得有些怪异。
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刚才明明看见她们却反而加速的举动,真的不像是刹车失灵或者踩错油门能替她解释的!
况且,她和蕃蕃又都不认识她,和她无冤无仇,她的“杀机”从何而来啊?
海拉的脑海里突然闪过刚才机械臂极速坠落时的情景。
难道……
她赶紧摇摇头,提醒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就轻易下结论。
看着蕃蕃已经驾着摩托升空远去,她也快步上了副驾驶位。
上车后,海拉才发现,天荷开的这辆车,实际上是一辆由重型卡车改造成的房车。
车厢内后部基座上方配有双人通风悬架床和一个上下床,沙发,厨房,卫生间也一应俱全。
天荷启动车,调转车头,朝大门口开去。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海拉,请问怎么称呼你啊?”
海拉明知故问。
天荷抿嘴不语,对海拉的问话似乎充耳未闻。
“这种重型卡车很少见女孩子开呢,你是在这里工作吗?”
看着她颇为娴熟的驾驶技术,海拉试着切换到这个问题。
天荷仍然只是专注地开着她的车,好似海拉不存在一样。
“我以前好像见过你呢,你是歌德的女朋友吗?”
海拉一点也没觉得尴尬,反倒双手抱着后脑勺,惬意地靠在椅背上,继续着她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题。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反正,小妹妹你也没有表示反感,姐姐我就一直这么问下去,看你能憋多久。
“我不认识他。”
虽然语气很冷淡,好在她终于答了一句。
不过,海拉还没高兴一秒,就听天荷转头愤愤地对她说:“我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也不想跟你说话,如果你能闭嘴的话,我会非常感激!”
哈哈,这可真是个王炸啊!
不知为什么,当天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海拉还真是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畅快,而这畅快不是源于她自己,而是来自旁边的这位小妹妹。
因为,愤怒也是一种表达。
如果一个人总是不表达,谁又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呢?
“好的,刚才可能无意中冒犯到了你,现在,请允许我郑重地向你说声‘对不起’。”
海拉对天荷的道歉是真诚的,对天荷的反应也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之后,海拉就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你们跟他什么关系?”
天荷倒是自己开口了。
“我男朋友打伤了他,现在人被关在警察局,我们来找他谈和解。”
海拉知道她说的是歌德。
“红花广场打他的是你男朋友?”
天荷显然很是惊讶。
“是的。”
“那最后你们谈成了吗?”
天荷似乎对他们的事很感兴趣。
“没有。我们被赶了出来。”
“那为什么还要跑来救他?”
“配巧遇上了。”
“不用担心,你男朋友是个好人,会没事的。”
沉默好久之后,天荷又突然开口道。
“嗯,谢谢你!”
海拉看着天荷,被她突然表现出来的善意温暖到了。
说话间,天荷已经将车开上了前往市区的主干道。
只是,越往前,车也开的越慢。
周围的景象也越来越触目惊心。
从各个街区汇集来的机器人迈着整齐的步伐,高喊着口号,占据了街道的中央。
时不时有气轨和接驳仓突然从空中坠落,有的砸中了行人,有的砸中了马路上的灯柱。
奉命赶来围追堵截的警察虽然也做了一些防御工事,但基本上形同虚设。
看来,局面已经失控了。
海拉知道,希望城的这些机器人,他们均出自希望城唯一的一家机器人公司——卡迪沃斯机器人公司。
这家机器人公司的前身是卡迪沃斯机器人公司西北研发中心,在大灾变前刚刚入驻希望城。
大灾变之后,为了应对环境变化和弥补市政管理的人才缺口,公司陆续推出了遍布各行业的专业智能机器人:比如在城外驱赶和消灭丧尸、野兽的狩猎机器人,检测辐射等工作的探路机器人。在城内负责日常巡逻和防暴的警用机器人,医用的手术机器人,防疫的隔离机器人,消防的各类抢险救灾机器人,采矿的挖掘机器人。
到了发展后期,当这些机器人已经能为希望城的人们提供基本的生产和生活服务时,更多的个性化客户需求日益增多,卡迪沃斯便推出了类型众多的家庭智能机器人。
比如,有伴侣机器人,有看护孤寡老人和孩子的看护机器人,有服务全家的管家机器人。
而在这些五花八门的机器人投放市场多年后,真正的问题才逐渐显现出来。
那就是,后期高额的维护和修理成本,不仅让卡迪沃斯公司很头疼,也让客户难以负担,抱怨连连。
那么,超过服务期限的机器人究竟该如何处理?
他们现有的做法是,卡迪沃斯公司在客户下单购买机器人时,就在合同里做了约定,机器人服务即将到期时,客户有两个选择:一是,支付维修费用,待软硬件升级后继续使用,二是,补一个差价,以旧换新,换一款最新的同类型机器人。
表面看来,这是一个很合情合理的解决方案,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却又问题多多。
一是,维修费用高昂,致使客户没有能力维修;二是,很多客户已经习惯了自己的机器人,把他们当成了家庭一员,从感情上来说,不是轻易说割舍就能割舍掉的。
所以,很多客户对自己超过服务年限的机器人采用的态度是:能用,就继续用;实在不能用,就扔。
这样一来,就出现了很多服务期满的机器人,在没有送修的情况下,出现了频繁的宕机或者事故。
比如,有的将主人的头识别成废料桶,将滚烫的热咖啡倒在他头上;有的把在地上爬的孩子当成脏玩具,扔进洗衣机里洗;有的在和伴侣爱爱之时,以为遇到对方攻击,便手撕了对方……
诸如此类的事件,从最初的偶尔一两件,到最后更是频繁登上媒体头条。
不得已,市安全局只能颁布了一项强制措施:对于过了服务期的登记在册的机器人,由市清理队统一执行回收。
在回收之前,如果因为客户不主动送修而造成事故的,将由客户自行承担机器人行为所造成的全部法律后果。
毋庸置疑,机器人曾经是人类想象力集合的产物,也是人类完善自身和拓展能力边界的实践成果。
但是,当你的机器人有一天对你说不的时候,你该怎么办?
或者,当你亲如家人的机器人,被人像对待养殖场里的动物一样随意屠宰时,你又该如何应对?
“唉……”
海拉不禁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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