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胜
周秦两家是世交。
当年太/祖皇帝周随起兵征战,秦家先祖秦路追随左右,建国后更是殚精竭虑佐助周家,配享太庙。
周诚之母生产时血崩而亡,周诚侥幸存活,然而出生不到半个月,大昌皇帝周汤,也就是周诚的皇祖父因病驾崩。
一连两人去世,故而总有人说周诚是“煞星”,克死了母亲和祖父,就连司天监也称他是杀星降世,隐现灾光。
边关祸乱不休,周仁长年在外征战,数年难得回京一趟。彼时周诚的长兄周谨年纪也不大,照顾好自己都费劲。
因此当今的皇帝周偕遵先帝遗旨继承大统之后,便有意将两个侄儿接进宫去抚养。
可是周诚不喜欢在宫里拘着,皇帝又忙,没什么时间陪他,所以周诚记事后反倒在秦府住得最久,一直到十三岁被父亲带去边关,从此疆场作伴,戎马倥偬。
早些年秦宽夫妇尚无子嗣,待周诚就像对亲生儿子一般,后来秦简音出生,周诚对这个弟弟喜欢得不得了。
他记着司天监当年贬损自己的仇,于是逼着那群大臣承认秦简音是福星贵人,周仁知道后,还斥责了他一番。
原本周诚觉得边境战乱,有意将秦简音送去大哥身边抚养,但不在跟前看着,心里又不踏实。
加上秦简音横遭变故,对他也格外依赖,他思虑再三,决定还是将人放在眼前养着。
不过秦简音倒是省心,聪明乖巧,在银甲军一待数年,从不多生是非。渐渐大了些,更是听从周诚的吩咐,跟随孙点学习处理军务。
忆起往昔故人,周诚感慨万千。
秦简音没他那么多想法,上阵杀敌的事又插不上手,便时不时走出军营,站在远处看看战斗的情况。
周诚休息时便过来找他,还戏称他是小督军。
难水一战正是关键时刻,数日之后,辰军不敌银甲军,渐渐呈出颓败之势。
秦简音看他们搏杀的样子,精神有些恍惚,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当年的南仓村,看见满村百姓为辰军所害的场景。
一股子难言的情绪堵在心头,又酸又麻,他只觉心口闷得慌,禁不住深呼吸,却无济于事。
周诚站在他身边,笑道:“吓人吧?可是怕了?”
跟父亲来边关的时候,周诚不过十余岁。第一回亲眼看见战场杀人,恶心得当天晌午饭都没吃,连做好几宿的噩梦。
后来也就习惯了。
秦简音听着周诚说话,看着远处满地的血,拧紧了眉头,有点想吐。
此情此景,他的喉咙堵得厉害,缓了半晌,长叹一口气。
“简音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周诚面露忧色。
秦简音是想冲周诚笑笑,说自己没事的,可半天也扯不开嘴角,呆呆愣愣地盯了周诚一会儿,直直晕过去。
周诚连忙伸手揽住他,将他扶稳了,翻身上马,唤道:“军医!军医在哪!”
等秦简音睁开眼,早已回到军队临时驻扎的营帐中。
难水一战,二十万辰军剩余不到一半,大败的伊世慌不择路,一头撞进了孙点设下的包围圈,辰军尽数被困,全部剿灭只是时间问题。
前线的捷报振奋人心,然而众人脸上并无太多喜色,只因东郭朗、时杰下落不明,努及尔骨也尚不知在何处蛰伏。
这些消息秦简音是听卫一说的。
他看着卫一,哑声道:“……卫一你回来了?大将军呢?卫二呢?我晕了多久?”
卫一:“……卫二特意嘱咐过,叫你刚醒来少说话的。因为段将军劳累过度,旧伤复发,卫二他去给段将军看诊了,大将军就在那。至于你,你晕了两天,现在大家都传,说小公子亲眼看见辰军杀人,差点被吓死。”
卫二沉默寡言的,又不会主动对外解释秦简音其实是吹风受凉,气血不顺,外加体弱才会忽然晕倒的,因此谣言就更没人制止了。
“……”秦简音无言以对。
他暗自腹诽,自己胆子小是真,被吓死那纯属胡扯,怕又是大将军在乱说。
大将军的嘴向来没把门,什么事经他一说,纵然原先只有三分,那也要变成十分了。
他咳了两声,接过卫一递来的水,又问:“那卫二既然也从郜京回来,想必殿下如今大好了?”
“原就没什么大问题。”
卫一懒洋洋地托着腮帮子,“卫二一出手,那当然是药到病除。储君殿下还怪大将军小题大做,说宫中太医那么多,再不济,京城哪里没有郎中,不值得卫二跑一趟的。”
卫一口中的储君殿下是周谨。皇帝即位后,因为身体原因,不能有子嗣,后来便将大侄子周谨立为储君。
前些时间周谨生了病,周诚有些担心,就把卫二也派过去照顾他。
他们正说着话,外头几个人乱哄哄地过来了。
为首的周诚张口便是:“简音你可算醒了,吓坏了吧?别在战场这边待着了,回头还是叫人给你送回城楼那边去,好好养病。”
其他人也投来担忧的眼神,“小公子这回可真让人害怕,怎么会被辰军吓成那样。”
虽知道大将军是好意,但秦简音总感觉这个人脑袋是缺根筋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被屡次传谣累积的怨气冲昏了头脑,让他有了敢于直面大将军的勇气。
他握紧拳头,将床锤得咣当一响,愤愤道:“大将军!你又传我谣言!”
说着说着自己胆气却弱了,小声补充:“我哪就那么胆小……”
嘶,手还有点痛,这是什么床?也太硬了吧。
“哟,这是生气了?”周诚挑眉,捏了捏手指头,不以为意地坐到他床边,极似威胁。
被一大团阴影笼罩,这下秦简音一声也不敢吭了。
他慢吞吞钻进被子里,跟鹌鹑似的,过会儿又想起什么,探出头问:“找到朗将军他们了吗?”
他见周诚摇头,自己的情绪也低落下去,眉目间染上忧愁的神色。
沉默了一阵,周诚还未开口,忽听见外面吵吵嚷嚷的不知闹些什么。周诚皱起眉头正要询问,一个士兵敲门报告,说是万将军把东郭将军带回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不止周诚起身,秦简音也从床上爬起来,只不过他仍有些晕,一起身就栽了回去。
周诚将他扶住了,口中训道:“急什么?生着病还想乱跑?躺好!”
虽是责怪,关切之意溢于言表,还顺手给他掖了掖被子。
秦简音见周诚态度坚决,只得点头,说:“我躺着就是,麻烦大将军替我看看朗哥如何了。”
“呵。”周诚嗤笑一声,阴阳怪气道:“还朗哥呢,怎么叫我就成大将军了?你跟他亲还是跟我亲啊。”
秦简音闭上眼睛,假装没听见。
周诚暗自磨了磨后槽牙。
东郭朗受了不轻的伤,正昏迷着,卫二刚给他施完针,还未醒。
见周诚进来,卫二便简单说了东郭朗的情况。
除了打斗伤外,东郭朗身上有不少野兽撕咬的伤口,还发着高热,粗略判断应该是遭遇野狼袭击,高烧是伤口感染导致的,已用过药。
一路过来,周诚也听了万增的禀报,将情况了解了七七八八。
万增是先和剩余的人半路汇合,才又找到走散的东郭朗几人。八百精锐只剩三十不到,时杰没回来,幸存的士兵们说是战死了。
众人和时杰多年战友,得知噩耗,饶是身经百战性格刚强,此刻也不免伤心。
万增垂着目光,很轻很轻地说:“原本老时还说,再过几个月他就回家看看儿子的……”
时杰死在五谷,那里野兽众多,这些天过去,恐怕连尸首都留不下来,满屋子的人都有些哀伤。
不知过了多久,东郭朗喘了口气,慢慢苏醒过来。
他刚醒就想翻身下床,周诚将他按下去,瞪了他一眼。
东郭朗不明所以,老老实实躺好了,说:“伊世是达驳由亲信,辰军变动恐与辰国立储之争有关。”
辰国皇子争储,自然也会体现在别的地方。难水之战,伊世手握兵权,那么显然是达驳由在争储里更具优势。
当然,现在伊世已死,那就不好说了。
达驳由与呼去班争夺储位,费独虽与达驳由一母所生,却无意弄权,早早得了个礼王的位子,游离于朝堂之外。
这礼王周诚甚至认识。
早年间他有些叛逆,与父亲争吵后愤而出走,意外救下一人,后来才知那是辰国五皇子费独。
他都没敢告诉周仁,自己看着费独很是亲切,还差点和人家结拜为兄弟呢。
眼下伊世是解决了,可努及尔骨却在袭击东郭朗和时杰后不知所踪,着实令人担忧。
东郭朗喝下一碗汤药,缓过气来,这才慢慢和众人细说五谷之事。
原本按照计划,他们放完水后是要去伏击辰军的,却不知努及尔骨从哪里摸到五谷这边,约莫三千人左右,暗中埋伏,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一场猝不及防的遭遇战后,时杰战死,东郭朗的小队也和其余人失散。
不过东郭朗途中倒是俘虏了辰军几个人,使了一些手段,审出来不少情报,这才推断出辰军如今的状况。
后来,东郭朗带领的小队又被狼群袭击,因此是这等惨烈模样。
大家不曾料到努及尔骨敏锐如斯。布好的局,竟是由于伊世争权,被他因祸得福敏锐察觉,硬生生走脱了,也不知该不该说他幸运。
好在辰军主力大都在难水,努及尔骨带走的人并不多。
和努及尔骨相比,伊世算是个蠢货,鏖战数日,所率辰军被尽数歼灭,自己也淹死在难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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