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拨云见月·3
凌晨的林子,丝丝轻雾缭绕。月尚西悬,日已初见。
一个女子从树后轻柔柔的走出来,银发银眸,眉眼清秀,眼中仿佛缭绕着清晨的雾气一般,有些迷离。
她手里捧着一个华丽的锦盒,玉盒上刻有繁复精巧的雕纹,初看像是某种高深的仙门法纹。
宁殊夏微微一惊,这女子应是侥幸逃脱的紫虚庭弟子,可她在树后站了这么久,她居然一点都没察觉。
青岿直问:“你是谁?”
“我是谁?”女子声音轻飘飘的,重复了一遍青岿的问话。女子神情迷离,目光飘忽,似乎有点迷蒙不清的样子。
“你为何在这?”青岿清声复问。
“我为何在这?”女子又一次重复了青岿的话,微微歪了歪脑袋。
宁殊夏仔细打量了一下女子,她穿的也是道裙,却和紫虚庭弟子的略有不同,紫虚庭弟子所着乃绛紫色道裙,而眼前的女子道裙颜色偏墨绿,上面还用金线绣制了一些树叶花纹。
见女子两次答非所问,青岿面不改色,微微侧偏目光对宁殊夏说道:“这姑娘可能被伤到了头部。”
不料听到青岿的这第三句话,女子的眼神瞬间清明过来,乜了青岿一眼,声音似笑似冷地道:“我脑袋没有问题!问别人名讳之前,不该先报上自己的名字吗?”
宁殊夏和青岿俱是微微一愣,很快青岿就朗声回道:“失礼,我乃空欲楼大弟子,青岿。”
宁殊夏虽略有存疑,不过也接上道:“我是宁殊夏,也是空欲楼弟子。”
女子面色稍霁,银色的眼眸在两人身上逡巡,随后似乎眉角微扬,声音清泠地道:“掌树使,浸月。”
掌树使?这便是传说中的掌树使了吗?原来这一届的掌树使,是一位如此年轻的姑娘。
宁殊夏不禁再一次认真打量这位姑娘,她的声音清清凉凉的,容颜不算特别出众,但也是一个秀气清美的姑娘。她的笑靥很美,但不知是不是她银发银眸的缘故,宁殊夏总觉得她的笑容让她心里有一丝凉凉的感觉,让她莫名有一点心慌。
“正好,我等前来紫虚庭,便是迎接掌树使的。”青岿直百地补充了一句。他面无表情地看了浸月片刻,随后回头扫了一眼地上紫虚庭弟子的尸体,问道:“你可知这是怎么回事?”
浸月脸上收起笑容,看了一眼,淡淡道:“应是被袭击了,他们护送我下山,行至此处,不知怎的就晕倒了。我醒来时他们已经这样了,我听到有人来,便躲在了树后。”
宁殊夏微微蹙眉,觉得浸月有点冷淡,但她也不知道掌树使和紫虚庭普通弟子的关系如何。
掌树使百年一出,在江湖上的传闻颇少。宁殊夏和青岿奉命前来紫虚庭迎接掌树使,前往空欲楼净化无尽妖尊的妖尸。可具体如何核对掌树使的身份,二人一无所知,出发前空欲楼掌门弘霆大师未提过只言片语,就好像这完全不是需要考虑的问题。在这世上,不可能有人能冒充掌树使一样。
掌树一门神秘莫测,他们的独门心法,也与一切修行功法不同,似乎只能传授血脉相承之人。因此,也可能是这个原因,没有必要去核实掌树一门族人的身份。
“你……没有受伤吗?”宁殊夏轻声问了一句。
浸月看了她一眼,然后又是似笑似不笑地说道:“没有,能保住我未伤分毫,顺利等到你们前来接应,也算是他们圆满完成任务吧!”浸月俯视地扫了地上众人一眼。
宁殊夏愈发觉得这女子有些冷淡,不过她不会妄加猜测,毕竟她也不知道背后详情,也只是第一次见到浸月。
青岿和宁殊夏简单将紫虚庭弟子的尸身掩埋了一下,之后的事便应交给紫虚庭去处理了。这里在紫虚庭山脚下,应该不久便会有其他紫虚庭弟子前来将他们带回去厚葬。
“走吧。”青岿言简意赅。
浸月没有异议,点了点头,略带笑意地朝宁殊夏看来。被浸月的目光轻轻一扫,宁殊夏又是微微一阵心慌,虽然她心中仍对浸月的身份存疑,不过一时之间,她也想不到有人需要冒充掌树使的理由,只得顺应着跟随青岿的意思,一同先回紫杉镇上。
天边已经亮起,黑夜隐藏起来的林间小路也显现出来,三人没再停留,直接往紫杉镇走去。
待三人回到紫杉镇时,天色已经大亮,但还是一日之初,酒肆虽已开张,却不至于此时就高朋满座。
远远地,三人就看见大堂里,一张桌子前坐了一个人,正百无聊赖地撑着脑袋望着街上稀疏的行人,正是司玉赫。
司玉赫手拿一根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没一会就看见了往酒肆走去的三人,幽怨的脸上瞬间换上了欣喜的表情,变化之快让宁殊夏看见忍不住轻声一笑。
回到酒肆里,司玉赫热忱地帮三人拉开椅子,一边服侍宁殊夏坐下,一边询问:“你们一大早跑哪去了,我以为你们不要我了呢!”虽然说的是埋怨的话,但充满了看到众人重新归来的兴奋之意。
“我们去接掌树使了。”宁殊夏道。
司玉赫这才认真看向浸月,对二人的判断毫不生疑,当即规规矩矩地作揖道:“原来这位就是掌树使大人,小生见过掌树使大人。”
浸月微微一笑:“我叫浸月,未能赴约,劳烦各位了。”浸月的笑意嫣然,嘴角微挑,让她秀气的小脸上染上了一缕明艳的灵气,司玉赫感觉自己心里仿佛被羽毛拂过一样,没来由的一颤。
宁殊夏注意到司玉赫的不自然,故意出声:“这位是飞鹤门的司玉赫。”
司玉赫听到提到自己,立马反应过来自己的失礼,连忙站直身子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我乃玉树临风、门庭赫奕的飞鹤门现任少主,司、玉、赫!”
浸月笑道:“见过司少主。”
司玉赫摸了摸脑袋:“直呼我名便好,司玉赫。”
司玉赫被浸月看着,莫名觉得有点尴尬,急切地想转移一下众人的注意力。很快他就发现了目标,他指着浸月怀中的锦盒奇道:“这是什么?”
还没到浸月回答,司玉赫突然恍然大悟一般:“难不成,这里面装的就是梵金树枝?”
宁殊夏忍不住瞪了司玉赫一眼:“小声点!”
司玉赫意识到自己太夸张,连忙捂嘴。
梵金树是世上唯一一棵仙树,哪怕只是一根枝桠,也是灵气磅礴。除非遇到百年之期,否则难请一枝。也只有每年的仙树会上选出的娇娇之子,才有机会前往紫虚庭,于那梵金树下感受仙法。这个机会极为难得,绝大部分弟子一生都与此无缘。这也难免让一些宵小之辈,觊觎这宝物。因此,紫虚庭才会派出数名弟子护送掌树使,空欲楼也派出青岿和宁殊夏前来接应。紫虚庭弟子遇袭,很有可能与此有关。
这也是宁殊夏觉得接受浸月就是掌树使的原因之一,梵金树的仙枝唯有掌树一门可以催动,若说有人要混入护送队伍趁机盗取仙枝,这极有可能,但若有人要冒充掌树使,那就毫无用途了。
然而浸月却摇了摇头,她直接将锦盒放在了桌上,毫不避讳的贸然打开。司玉赫和宁殊夏刚想制止,就明白了浸月的用意。那锦盒里面,竟是空空如也。
“这是……”司玉赫不解其意。
浸月道:“我醒来时,这盒子就这样打开在我身边了。”
青岿见此,也不免皱紧了眉头:“难道仙枝已被盗?”
浸月却再次摇了摇头:“仙枝安然无恙。”
众人一愣,不解地看向浸月。
浸月道:“仙枝原本就不存于盒中。”
原来保管梵金树枝,掌树使另有他法。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众人并未追问仙枝在何处。
浸月将盒子关上,语气淡淡:“我也不知道这是装什么的,要不扔了吧!”
众人:“……”
司玉赫赶忙说道:“这个、这盒子如此精美特别,定有其妙用,还是先不要扔了罢。”
宁殊夏问道:“浸月姑娘,可需要回紫虚庭回禀一下遇袭之事?”
青岿在一旁补充一句:“紫虚庭可能会再多派一些人手护送。”毕竟这还没走出紫杉镇,护送的弟子就都死光了。
浸月却不在意:“不用了,我已用传音之法告知门派了。况且,人少低调更安全,浩浩荡荡过去,不是太招摇?”
浸月说的并非没有道理,倘若他们稍加装扮一下,也没人知道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是当今的掌树使。
青岿点点头:“好,那我们稍加休整一下,午时过后便出发。”
此事便如此定了,他们不宜久留,没想到才刚出紫虚庭,掌树使就遭到袭击,那么早日赶回空欲楼才是上上之策。
司玉赫和宁殊夏各自离开去做一些准备,而青岿则带着浸月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后,青岿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丝毫表情,公事公办地明说道:“浸月姑娘,当时所有紫虚庭弟子都身中妖毒,不知浸月姑娘可有中此毒?”
浸月歪了歪脑袋:“我并未觉得身子有何不妥。”
青岿面无表情:“如若浸月姑娘不介意,不妨让在下帮姑娘检查一下。”
“检查一下?”浸月瞧着青岿:“如何检查?”她的目光在青岿面上游走,似有笑意,却又让人觉得有些淡薄。
青岿面色不改:“只需将我的灵气度入姑娘体内,游走一遍经络便好。”
浸月嘴角难以察觉的翘了翘:“哦?在我体内——游走一边?”她的尾音无意识拉的极长,不过青岿完全没有反应。
浸月笑了笑,走到桌前坐下:“好的,有劳青公子了。”
青岿走过去坐在浸月对面:“请姑娘把双手伸出来放于桌上。”
浸月老老实实做了,青岿将自己的双掌覆于浸月手上,浸月感觉到他的手上有一层明显的薄茧。
很快,一缕温凉的气息从浸月手上传来,随着手臂的经络缓缓往身上延申。
青岿感觉到浸月的双手异乎寻常的冰凉,同时也觉察到了她体内的灵力,有一些基础,但不是太雄厚,估约比司玉赫都要稍差上一些,大概掌树使的修炼和普通的修士不同。
浸月体内有一点妖毒的痕迹,不过很浅淡,这一次青岿稍加用力,便将其全部逼出了她体内。浸月头顶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青白烟飘出,随后青岿便收回了灵气。
“好了,如此便可安心了。”青岿站起了身。
浸月眼中含笑地看着青岿:“多谢青公子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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