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纹鱼矶

东方既白，苏山渔村港口。

远处停靠一艘铁甲水师战船，船帆涂有“渝”镶金大字。甲板上，能望见白青色统一制式的官兵阵列两旁。

一大批渔民早早聚集在此，谢平生和刘简明也忙活着，类似活动参加过不少，两人都是熟门熟路，将各种渔具往船上搬。

吴青松这次也死皮赖脸跟在后头，白拿的赏钱，不要白不要。用刘简明的话说，这人就是粑在墙上的牛粪，死活非要跟着上渔队出海，说是长长见识，还有个照应，他娘的谁要你照应。

“过来搭把手！杵着干嘛！游山玩水呢啊？”刘简明朝着吴青松吼道。

后者伸长脖子，垫脚朝战船观望，啧啧不已。

谢平生笑道：“小刀剌屁股——开了眼吧。”

“你大爷的，还是个读书人呢，粗鄙粗鄙！你懂什么，不是说会有修士护卫呢，有仙子没有，咋没看见啊。”吴青松笑骂。

“大爷的，真不知是哪个倒霉仙子，还要被你看！”刘简明抬脚就要踹吴青松屁股。

吴青松扭腰躲过，龇牙咧嘴，往后一踩，就听到身后“哎呀”一声娇呼。

吴青松扭头看，一青衫少女正幽怨看着自己，

“冒冒失失的，踩我脚啦！”青裙少女埋怨道。

吴青松愣了神，脸色涨红，不敢看那俏丽少女，吞吞吐吐欠身赔礼：“姑娘，真……真对不住了，我道歉。”

少女身旁一青衫少年面色不悦，挺身欲言，被少女拦住。

青裙少女哼了一声，摆摆手，“好啦好啦，没事，接受你的道歉哈。”

谢平生见状，停下手中活计，见二人气质出尘，不像是普通人，同样起身道歉：“是我三人玩闹疏忽，打扰了两位，实在抱歉。”

青衫少年冷哼，扫了一眼，拂袖而去，竟是直直御空而起，朝着远处战船方向飞去，青裙少女也简单点头致意，御空飞走。

留下傻站着的吴青松张口结舌。

刘简明竖起一个大拇指。嗤笑道：“你牛的，这下满意了，这便宜占的，踩着了仙子妹妹的美足，够你吹一辈子了吧？”

“去去去……滚你的，就是你害我给人留下坏印象。”吴青松脸依旧通红，骂人都不利索了。

刘简明指着吴青松，对谢平生哈哈大笑：“听听，还坏印象，我寻思你早上也没喝酒啊，几个菜啊。留下好印象那仙子妹妹是能看上你给你生娃咋的啊？”

谢平生忍住笑意，“你这鞋子可得好好留着。”

“船头压浪——舵后生风嘞——”

随着港口一声男人粗旷号子传来，整个队伍动起来。

战船在前开路，十几条渔船左右对称，尾随其后。两边分别是先前清河山庄的少年少女修士，御空巡视。

谢平生三人处在队伍靠前的位置。

像是感觉有人朝这边看，谢平生无意识望向战船，果然有一黑青长裙女子，凭栏俯视，高高的马尾吹向一边。

二人对视，谢平生收回视线，装作不知。一道神识扫过，在谢平生与刘简明四周停留片刻，又消失。

谢平生与刘简明相视一笑，此番出门，二人都将自身境界压制，与常人无异。

武修不似炼气士。武修是锤炼一口真气，将灵气化为体内真气，以真气洗涤，打磨身躯，若非武修真正与人动手，否则很难被人看出真实修为。当然，若对方境界超过自己，或有特殊法门，也不一定。

而炼气士，自有人身小天地，开辟穴位窍门越多，则储存灵气就愈多，灵气越多越好，故而修为到一定境界的炼气士，灵气澎湃如海。故而，若无特殊法门，无论是炼气士还是武修，只要对方与自己同境或高于自己，都能被大致认出修为，境界低于自己者，则看不出。当然，山上法术，奇人异士何其多，也不能一概而论。

不到半个时辰，船队已靠近纹鱼矶。

纹鱼矶水势平缓，冷暖流交汇，海上水雾蒸腾，视线极差。

一六芒星阵从上空倾斜而下，水雾渐渐散去，众人惊叹不已，纷纷仰头，黑青长裙女子悬停在空，宛若神人。

甲板大渝战船管带，带头致谢：“感谢仙师此次护卫之劳。”众人皆然。

吴青松哀叹一声：“这山上人就是不一样，术法神通，搬山倒海，在他们眼里，我们凡人是什么？”

刘简明懒洋洋道：“羡慕了啊？你爹不是让你去书院读书么，赶快去好生读书，也能上山登高，读个君子贤人出来，口含天宪，到时候学了本事，扯着嗓子就喊：‘青松炕上三媳妇儿’岂不美哉？”

吴青松若有所思，像是被说动，突然一拍大腿，：“娘的，我忘了你俩也是武修，你们说，我在你们眼里是啥  ？”

刘简明大怒，起身勾起吴青松脖子：“放屁，武修又不是炼气士，即使境界高了，寿命也与常人无异。”

谢平生笑道：“管你是炼气士是武修，不还是人？人不能忘根本，心性最重要，不然做人做仙，你都长久不了。”

吴青松背手而立，抚“须”叹道：“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羡长江之无穷，哀吾生之须臾啊。”

谢和刘倒吸一口凉气，竖起大拇指，你吴大爷还是个读书种子，不去读书实在可惜。

有大阵辅助，使得纹鱼行动十分迟缓，降低了渔船的捕捞难度，渔获极多。半个时辰后，船队准备返回。

忽听得有人落水，谢平生循声望去，有一老者落水，正高声呼叫，谢平生隐隐觉得蹊跷，无风无浪不说，也不会水？

黑青长裙女子也看出了不对劲，急忙以心声告诫青衫少年，不可鲁莽行事，奈何青衫少年已降落在渔船，以牵引之术将老者从水上拖出。

“多谢小仙师，家父失足落水，水面冰冷，应是一时抽了筋，还好有小仙师相救。”船上一疤脸汉子神情焦急，拜谢不止。

青衫少年扶着老者，神态散漫，摆摆手道：“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正欲离开，那看似弱不禁风的老者突然拽住青衫少年肩膀，青衫少年大惊，竟完全动弹不得。

“小仙师，对不住了。”对面疤脸汉子眼神一厉，从口中喷出一蓝色水柱，径直射向少年头颅。

战船后方，一粒青芒激射而来，瞬间贯穿汉子脸颊，汉子应声而倒，栽落水中，口中光柱避开青衫少年头颅，却是穿透少年左肩。

下一息，黑青长裙女子出现在老者上空，长发飘散，那青芒原是一枚发簪，此时化作女子手中长剑，直直刺向“老者”后心。

剑修！老者暗暗不妙。一拳将青衫少年轰的倒飞而出。随即变换手势护住心口，双臂长出一层黑色鳞片，竟是硬生生接下这一剑。

大渝水师战船上，管带指挥官兵纷纷向水中投出一张张符箓，符箓竟化作一只只水墨老鹰，将众人拎向纹鱼矶岸边。

另一边的青裙少女，被这变数惊地说不出话。“初晴！快救文卿！”黑青长裙女子心声传来。

青裙少女心思稍定，旋即飞至青衫少年落水处，双手作托举状，将昏迷中的青衫少年，平稳放在离着最近的刘简明和吴青松所在的渔船上。

“还请两位兄弟照看，快快停在岸上！”唤做初晴的青裙少女喊道。

话音未落，又是一道蓝色水柱朝着青裙少女轰击而来，一巨大水虬头颅探出水面，正是原本被黑青长裙女子打落水中的疤脸汉子所化。

青裙少女一个转身，险些被擦到臂膀，少女眉头紧皱，从腰间掏出一根琥珀色玉笛，吹奏而起，一道道风刃朝着水虬身躯呼啸而去。

刘简明与谢平生相视点头，刘简明抱起青衫少年，谢平生拎起吴青松，跳上纹鱼矶岸。

“墨尘，还不动手！”

一灰鳞水蛟，冲天而起，长约三丈，扬起蛟尾，朝黑青长裙女子闪电般拍来。

“老者”突然高呼。自己虽然也是五境结庐，可一人应对这五境剑修，显然有些力不从心。

炼气士中，凡是孕育出本命飞剑者，可称剑修，然此“剑”不一定就是剑器，心生利器，锋锐无比者，皆可称剑。剑修对敌，杀力最大，角度最刁钻，心念所至，飞剑即来。千里之外，取人头颅如摘瓜切菜。

黑青长裙女子心生不妙，四境筑基的蛟龙，完全可视作高一境对敌。眼下以一敌二，还要兼顾两位晚辈弟子，这一架，不好打。

老者拱手笑道：“甘仙子不如交出龙石莲，我带人就此离开，也省得血光之灾。那青衫少年若不及时医治，恐怕从此再无登高之基啊。”

果然如黑青长裙女子所料，三人既是水裔之属，自是为了身上龙石莲而来，上古大战，真龙陨落无数，葬生之地，受龙气所化，若刚好是灵气充沛之地，便有几率伴生这龙石莲，对水裔之属裨益极大。

而身上这颗龙石莲，正是从纹鱼矶采摘。这般珍贵之物，黑青长裙女子并未交由弟子带回，而是携带在身，没想到还是被人觊觎，这三人偏偏挑此时机，定是蓄谋已久。

黑青长裙女子抖了个剑花，笑道：“既然认得我，还敢犯我清河山庄？尔等干扰官家行事，等大渝瑶台修士知晓，你三人有几条命？”

“哼！不劳甘仙子费心！看来多说无益，你我是要做过一场了。”老者恶狠狠道，拔地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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