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吴江
大渝境内，有三条大江。
吴江最北，横贯大半国境。其余二江由北向南，分别是淮江、沧澜江。三位水君品秩都是最高，金身神位相同，并无高下之分。
吴江上空。
礼部祠祭清吏司郎中曹秉承，领钦天监绿衣修士，还没到吴江水神府大门，就老远望见一高大挺拔男子，戴高冠，衣衫整齐，独自一人毕恭毕敬站在云丛之内。
曹秉承回头笑道；“瞧瞧咱们这位潇洒俊朗的何水君，多懂事，通知都没下呢，就知道咱们来看他了。”
绿衣修士打趣道：“山水神灵，凭借自身与辖境内山根水运的连接，监察诸事，轻而易举，怕是大人和我前脚刚进这吴江两岸，何水君就已经知晓了。”
见曹秉承二人临近，那高大男子早早拱手一礼，走上前只迎笑一句：
“曹大人。”
曹秉承笑着点点头，懒得说什么场面话，自顾自直接去了水神府邸。
待客厅内。
曹秉承端起茶杯，神态闲适道：“本官一路御风而来，见旭州时节天象，绮丽万千，今日一看何水君金身凝厚，水运昌隆，这是要更上一层楼了？”
山水神灵的修行跟脚，修为高低，大部分在于辖境内山水气运是否和谐，百姓对金身的供养和信任是否浓厚。山水神灵若是在自家境内与人对敌，都要按照高一境界来算的。
高冠男子知道对方话里有话，笑答：“只是八境圆满，并未破镜。小神已竭力派人稳固各处时节水运，绝不会再害了农时。”
曹秉承笑着反问：“那松曲河河伯？”
高冠男子微微皱眉，似乎并不在意脸上不悦被人看出。
“冯远不守农时，疏懒渎职，当有此罚，小神绝无异议。”
曹秉承有些好笑，继续道：
“咱们那位河伯大人，可不止玩忽职守，还放纵手下袭击官府雇佣的渔船，伤了谱牒修士，已被我打碎了金身，此事原本是要先通知何水君的，只是民情紧急，本官就提前把事办了。”
曹秉承嗫了口茶，睨了一眼端坐在左下的吴江水君。
“此事，你不知道？”
高冠男子被这出其不意，问得有些怔。
“何淼，别自误。”
曹秉承冷不丁淡淡道。
这位吴江水神，神情一变，转而忿忿道：“我府上水吏，被人杀死在东海，尸骨无存，又该如何算？”
“所以你怀疑是龙宫？是清河？”曹秉承反问。
高冠男子出奇的沉默了一会儿，并未言语。
曹秉承把茶杯用力一搁，怒道：
“此事已牵扯龙宫，山上宗门。何大水君，你应该庆幸现在是本官在与你问话，若是瑶台问起，那就是一个死字了事。”
高冠男子想要说什么，被曹秉承打断。
“那银鳞鱼妖惹事生非，死有余辜！何大人也是水裔出身，那鱼妖出入近海，也是为了替你找龙石莲对吧？是也不是！”
后者沉默不语。
“若被老子遇见那条鱼妖，我直接涮了它！此事不要再说！本官今日为何而来，你我心知肚明。还是那句话，别自误。”
曹秉承撂了话，拂袖而去，吴江水神仍坐在椅子上，看样子不打算站起相送。
府邸门外。
曹秉承回头望了一眼吴江水神府邸，哎叹一声：“还是付先生说的对，非无足财，是无足心，山水神灵，最不缺的就是时间，虽是神，不也是凡人？”
绿衣修士笑道：“大人是在问我？我非鱼，安知鱼之乐呀。”
曹秉承突然好奇问道：“杀银鳞鱼妖者，钦天监可查得到？”
绿衣修士耸耸肩。“还真不知，那鱼妖连灰都不剩了，坐镇旭州的钦天监派人去看过，好像事发之时天时极乱，风雷骤起……”
曹秉承猛的一拍脑门。
“别别别，当我没问，搞不好是出门游山玩水的道门黄紫贵人，咱们就不要掺和了，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让瑶台管去。”
“大人，接下来？清河山庄？”
“哎，没招儿啊，谁让咱们得去擦这个屁股呢？”曹秉承眼睛一闭，哭丧着脸。二人随即御风而去。
——
清河山庄会客厅。
庄主甘新尧双手握着曹秉承的手，喜笑颜开。
“曹大人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这神灵金身碎片，是何等可遇不可求。甘某人受之有愧啊。”
“那……我拿走？”
一听这话，甘新尧突然义愤填膺，哀叹一声坐回椅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装有松曲河河伯金身碎片的木盒收入袖中，一些都那么自然。
“哎！本庄主还鲁莽去了龙宫，这不是闹了笑话啊。可实在不曾想竟是松曲河伯暗中作梗，此案既由礼部出面，事故前因后果已然明了，我清河山庄心悦诚服。”
曹秉承暗暗感叹，嘴上说不要，身体倒是很诚实，好一个雅量高致甘新尧。
一妩媚宫装妇人，嫣然一笑，将一杯茶水递给曹秉承，后者微微欠身，双手接过。
妇人笑道：“曹大人此番来往京城，办事辛苦，恰巧后山竹林新开辟了几处药浴之所，新练了一批善于按摩经络的医师，大人不妨就在山庄小住几日。甘庄主与我还有一些医馆开设，药材通商之事与大人请教。“
曹秉承身后绿衣修士心里微微一笑，呵，我家大人岂是这等俗不可耐之事就能留下的？这种事大人不好意思开口拒绝，就由我起个由头，回绝了便是。
绿衣修士轻咳一声，就要说话，曹秉承顿觉大事不妙，立马向后方伸手虚按下。
“礼部传唤的紧，但医馆开设，惠及百姓之事，亦然重要，听闻清河山庄，竹景一绝，既然唐掌律盛情邀请，在下岂有拒绝之理。”
唐梨花看了一眼绿衣修士肩上日月锦绣，笑道：“这位钦天监的小大人不妨也留下来歇息几日。我山庄药浴，紧邻灵泉而建，活络舒身，可怡养修士心神，再辅以我山庄特质水露敷体，有养颜美容之效，如何？”
绿衣修士蓦地一愣，这妇人竟能看穿我钦天监的障眼法？
就连曹秉承也破天荒有些意外神色，不知所云地回头看。
绿衣修士有些不情不愿，轻轻一抬手臂，从原本挺直板正的憨厚小伙模样变成一婀娜多姿的妙龄女子。
甘新尧拍了拍曹秉承肩膀，以心声意味深长笑道：“还是官家好啊，外出公干还有钦天监的仙子作伴，请问钦天监或者礼部还招人么，我这样能考得进去么？”
曹秉承想笑又笑不出，大渝并不禁止官员修行，就连自己也未看出身后这钦天监修士原是女子，而自己一路上并未觉察有何异样。
大渝钦天监，隶属礼部，掌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之责，虽然同属礼部，可曹秉承知道，礼部尚书，侍郎几位大人似乎从不对钦天监事务有任何插手干预，全凭监正，监副做主。故而钦天监也算是在礼部地位超然。
虽说是有些意外，曹秉承还是不动声色，微笑道：“你这几日也很辛苦，唐掌律都这么说了，你也留下休息吧。”
就算女子修士隶属钦天监，不管怎么说还是曹秉承的下级，绿衣女子修士不由地对妩媚妇人有些忌惮，吐了吐舌头，抱拳称是。
待妥善安置了曹秉承和绿衣女子修士。
甘新尧来回踱步，一改嬉笑神色，若有所思道：“松曲河河伯冯远？他的确是鱼龙出身，可他平时默默无闻，松曲河两岸香火也旺盛的很，按道理不会行事如此大胆。”
唐梨花并不说话，在甘新尧面前手一撑。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这金身碎片给你保管。”甘新尧挤出笑，从袖口掏出装有金身碎片的木盒。
山水神灵金身碎片，山上称“碎金”。由人间香火信仰之力汇集而成，有价无市，且金身碎片天生带有本辖境的山根水运，用来炼物，修行皆宜，是各大宗门、修士抢破头的东西。
唐梨花接过盒子，取出一半金身碎片，放到另一样式讲究的玉盒，若无其事笑道：“想这些做什么，既然礼部都出面，人至事尽，我们无须再问，若是曹郎中这几天玩的高兴，兴许就说了也不一定。”
妩媚妇人又将另一样式考究的玉盒重新交给甘新尧，叮嘱道：“劳烦咱甘庄主，找个时间再去趟龙宫，态度缓和些，事情既然明了，交朋友总比交恶好。龙宫虽然与我们不熟络，但人与人就是如此，来往多了，自然就熟了。”
“还是唐掌律考虑周全，若是没了师妹，这诺大山庄，我该怎么维持！哎。”甘新尧垂头丧气，在一旁惺惺作态，心里偷着乐。
唐梨花瞟了一眼，忽然问道：“我倒是想问你，你怎么知道纹鱼矶上有龙石莲，龙石莲对水裔有大效，可对人体与普通草药并无区别啊，你是拿来做筹码还是卖钱？或者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嗯？”
甘新尧轻咳几声，摸了摸额头在那儿干笑，避重就轻道：“我也是猜测靠运气，没想到甘棠还真碰上了，总之好东西放药材库存起来就是，也备不时之需嘛。”
“哦对了，还有那位苏山武修的礼物是否备好？那位道友出手相救，对清河有大恩，不论那人如何不求回报，我们的礼数还是要到位的。”甘新尧转移话题道。
唐梨花轻呵一声，摇摇头，并不准备深究下去，回道：
“早就备下了。不过听甘棠说，那人是一渔民，青年模样，也许在入世修行当中，到时候还是低调些好，六境的武夫，怎么说也算是宗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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