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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长甄帕尔小时候身体不大好,刚刚满过五十五岁,他平日十分注意保养,所以,尽管三天两头因病不理公务,面色却还红润,修饰得十分整齐的胡须居然没有出现一点白色,使人有点不相信他已奔六了。这几天,他新娶的七太太与大太太争风吃醋,又吵又闹,搞得他心神不宁,已经托病不去办公室理事十多天了。早晨起来,七太太哭哭啼啼来找他,要卷了铺盖回娘家,他怎么舍得让水嫩娇嗔的十六岁的“心肝”离开?就好言劝了几句。不想大太太知道了又来寻死觅活,县长哄劝一通,结果是“梁山泊的军师------吴(无)用”直闹了两个多小时,才把大太太打发走。

                  好不容易清静了一会儿,家里保姆又来报告说龙塘村钟村长有急事求见。甄帕尔对于钟村长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因为村长每次来见他,从未空过手。维新国的官场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每一个地方官都得有几个固定的钱财来源,俗称“摇钱树”,钟村长就是甄帕尔的摇钱树之一。本来钟村长只要求见,不管多么忙,县长也是要见的,但今天心情不佳,竟连村长也懒得召见了。他用不满的眼光瞟了保姆一眼说:“没见我刚清静一会儿吗?告诉他改日再来。”这位保姆却不肯走,小声说:“钟村长把您要的那枚金镶玉图章带来了。”听见又有礼送,县长的脸色才从阴沉转为开朗,说:“那就请他进来吧。”钟村长进得客厅,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县长请他在客位坐下。

                  钟村长吩咐马仔将一枚图章捧上来,说:“您曾嘱咐我留意,寻找一枚古代女皇帝捷琳娜生前用过的陪葬品金镶玉图章,当年被斯蒂芬盗墓后,这枚图章不知去向。我一直寻访良久,始终没有找见,前几天却偶然在街头地摊上发现一枚,不知是否是您的意中之物?”县长早被这枚图章吸引住了,他接过来仔细玩赏,知道这绝不是—般的玩物,从那细腻的玉质、精湛的雕工看,堪称一件稀世之宝。他也明白,这枚图章绝不是街头地摊上能淘得到的!但他心里却暗暗称赞钟村长会办事,送来了厚礼又能使受礼者接之无愧。于是,甄帕尔笑吟吟地说:“这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宝物!”村长不露声色地对马仔说:“你把图章包好,送到书房去!”

                  县长连忙谦谢说:“又让兄弟破费了。”三十岁的钟村长不以为然地说:“区区地摊上得来之物,不过是给您解个闷罢了。”县长对保姆摆了摆手,意思是拿到书房去,马仔立即走过来,拿着东西和保姆去别墅后院的书房了。客厅里剩了县长与村长两人,钟村长这才把声音放低说:“我这次来还有一件急事不知如何办?”甄帕尔皱了一下眉头说:“什么事?”村长忙把黄迪莘庄写给州长的专报拿出来说:“这是查赈专员黄迪莘庄的东西,请您过目。”甄帕尔接过来,只看了几行,脸色就变了,匆匆浏览一遍后,连说话都不利落了。他盯着村长问:“这,这专报如何到了你手里?”“幸亏到了属下手中,不然,黄迪莘庄危言耸听,属下的前程无足轻重,连县长您的官声也要受人非议呢!”甄帕尔心领神会,他暗中思忖,龙塘贪墨赈款,自己也没少捞“花头”,黄迪莘庄力主详查放赈情况、严惩贪赃官员,如果州长、总统照准,自己首当其冲就难逃国法惩治,所以,不能不惊慌失措。

                  钟村长见县长脸色骤变,就知道他已经感到了黄迪莘庄的威胁,趁势不冷不热地补了两句:“黄迪莘庄假做正经,诬举妄告,但说不定州长、总统偏听一面之辞。看来丰乐州要摘掉一大批‘乌纱帽’了。”甄帕尔被这一提醒,不由得恨透了这个要揭他老底的监察专员,他问:“这个黄迪莘庄现在哪里?”村长觉得火候已经成熟,索性单刀直入说:“您放心,我昨晚已经将他毒死了。”“啊.....”县长大惊,没等他回过神来、细细琢磨,村长又说了:“县上这次放赈,各级有关部门确实循例扣了一些钱,此事原是瞒上不瞒下的惯例。州里来的查赈专员,大概至少有十多个,人人都是息事宁人,不加张扬,唯有这个黄迪莘庄,张牙舞爪,专门找属下的毛病。这专报明是对我,实则是要对县长您下毒手,我屡屡求他曲意遮掩,谁知他挟嫌企图大捞一把,居然把竹杠敲到您头上来了……”

                  甄帕尔县长越听越气,吼叫着问:“他要怎样?”钟村长火上浇油说:“他要您出二千万元才肯罢休。”甄帕尔气得暴跳如雷骂道:“岂有此理,这个杂种,老子饶不了他……”“属下见这狗官要价太高,稍一迟疑,他就要上呈报告,整死属下。我走投无路,又无法忍下这口气,一时情急,就买通他的助手将他毒死了。如今事已办完,专报也追了回来,县上的有关干部都不再受其威胁,我特来向县长领罪。”甄帕尔听说黄迪莘庄已死,心里略微感到踏实,但想到一个堂堂的查赈监察专员突然身死,上边岂能不究?心里又是一阵慌乱。

                  钟村长已经揣摸透了县长的心思,不慌不忙地说:“县长不必震惊,属下既已下手,自甘愿代本县同僚受戮。但只要您能出面帮助料理,这满天的乌云顷刻就可消散。”甄帕尔问:“此话怎讲?”村长就把伪造黄迪莘庄自缢身亡之事说了一遍,又说:“如今他的亲随助手可做人证,黄迪莘庄尸体可为物证,只要县长亲自前去验尸,属下报个自缢身亡,您主持复审定案,就一切全结了。”县长听到这里已然动心,手捻着下巴胡子不再出声。钟村长站起身来又深深行了个礼,说:“县长如能从中大力维护,属下愿再孝敬两百万元,以谢救命之恩。”甄帕尔一则怕这事闹大了,把自己牵连进去,二则贪恋那两百万元,三则早就与钟村长是一丘之貉,有点兔死狐悲之情。略一思考,他就做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照说呢,应该依法而处,然而,你是代本县干部受过,本人也不能不念上下级之谊,我尽力设法替你遮掩就是了。”

                  钟村长大喜,当即说:“现在死亡现场已被封锁,请火速前往验尸,以脱属下的干系。”县长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说:“走起!”听说县长亲自带着法医等一干人等来龙塘验尸,使得龙塘全村为之轰动。虽然是灾后,但招待所“红楼”前的大院里仍然挤满了看热闹的群众。钟村长今天完全打破了以往审案不准闲杂人等观看的惯例,吩咐保安将招待所的门大打开,允许人们自由出入。这一下,百姓们胆子更大了,县长还没到,院子里早已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

                  下午2:30,县长的氢能量子混合公务车停在了龙塘招待所门前,如今的莫比乌斯已进入量子时代了。在一群保安、秘书、各部门干部的簇拥下,甄帕尔迈着缓慢的步子进了大院。村长率村委会全体干部恭恭敬敬地迎进县长,甄帕尔端坐于临时摆放在院子中的条桌后面,手捻着胡须,说:“监察专员在龙塘查赈十多天,竟突然暴死,我受上级委托亲来检查死因,龙塘村村长速将前因后果汇报清楚。”钟村长赶忙站出来报告:“龙塘村查赈专员黄迪莘庄是州长亲自委派,自到龙塘后,并不与本村核对账目,只在招待所闭门谢客。昨夜突然自缢身死,属下已对现场进行详查,未见遗书信件。验尸确系生前缢死,自缢原因不明,据其助手贾政金讲,黄迪莘庄死前数日哭笑无常,恐是精神病所致,请县上明断。”

                  甄帕尔点了点头,令村长退在一边。又回过头喊道:“法医!”早有一名精明强干的中年法医,叫思慕堂,从县长身后的僚佐群中站出来。甄帕尔带着一股威严说:“龙塘村已验过尸身,汇报说是生前缢死,你再去复验,速将结果当众汇报!”“遵命!”法医思慕堂答道,带起验尸的工具,进屋验尸去了。县长又问村长:“黄迪莘庄来龙塘后与什么人来往最密切?”村长回答:“他只与亲随助手朝夕相处。”县长又问:“黄迪莘庄的年龄、籍贯、平日人品如何?”钟村长一律回答:“不知。”一会,法医已经验完了尸身,县长转头径直问:“死因可曾验明?”法医答道:“死者面色青紫,舌头有吐出口外的痕迹,脖颈下有明显的布带勒痕,经查对,与从房梁上解下的布带痕迹相同,三者归纳在一起,基本可以判断是生前缢死……”在一旁提心吊胆地听候结果的钟村长,心中暗暗欢喜,县长也满意地点点头说:“很好!辛苦了!”谁知法医话锋突然一转,继续汇报:“但是,细验死者鼻口,都有出血的症状,指甲颜色发紫,又都是中毒身死的迹象,究竟死于何因,一时尚难断定!”

                  法医思慕堂的这一番话使钟村长宛若当头挨了一棍,半天缓不过气来,他暗暗埋怨甄帕尔,为什么不事先对法医交个底?他也后悔自己一时大意,竟没有花钱买通这个举足轻重的法医。如今弄出个死因不明的结果,可不是就把自己陷到了绝境中去了。甄帕尔听了心中也十分着急,但当着众下属和几百名围观群众,一时又不好发作,只好慢吞吞地问:“难道死因查不清了?”那位法医看样子是个十分认真的人,看起来也很有经验,回答说:“若想立即查清死因,可用银针探喉检查,这比验血还来得快。”县长冷笑一声说:“纳税人养着你们一群干部,平日养尊处优,不思进取,今天验尸又自相矛盾,不能自圆其说,真是不学无术,胡言乱语,坏我政府名声。你这个无用的法医快给我滚!你回去好好停职反省,我不待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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