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故人重逢
齐胜轩听着手机里传来“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的机械女声不由得叹了口气。
挥臂朝着河面掷出手中的石子而后转身就要离开。
石子在映着夕阳余辉的河面上快速闪烁、连续跳跃。
29次，这是他今天最好的成绩，可他并没看到也不在意，所有的心思都在思考着自己为什么会被人放鸽子。
沿着河边往回走，他双手插兜低着头用余光有一搭没一搭的扫向河面，企图从河面的倒影里看到自己背后可能隐藏着约会对象的倒影。
被放鸽子了，齐胜轩满心惆怅的思索着自己当时邀请对方的情况，想不通一向守信的她为什么偏偏在这次放了自己鸽子，难道是知道自己的打算而用这种方式婉拒？
事关人生大事，虽然自认为准备充分，可事到临头又有意外情况，齐胜轩不受控制的开始胡思乱想了起来。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找人探探对方口风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惊雷般的巨响，抬头张望就看到不远处的天空闪烁出一道百米长的雷光，直接撕碎了满天的晚霞。
齐胜轩隐约好像看到雷光里有人影晃动，于是眯起眼睛想仔细看看，这时一只大手忽然拍在了他的肩膀上。
“大哥，还记得你曾经说过的话吗？”
闻言齐胜轩回头看去，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背后的人是一个胡子拉碴满脸沧桑的中年大叔，明显不是放自己鸽子的长发靓妹。
心中的希望骤然升起又转瞬熄灭，再加上对方奇怪的搭讪方式，齐胜轩的心情有些郁闷，所以态度也不太友善。
“谁是你大哥啊？你这胡子拉碴的没有四十岁也有三十九了，我再过几天才满十八，你乱喊什么啊！”
说话的同时就想伸手打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大手，可是他的手一碰到对方就很亲切自然的勾过对方的脖子，并熟稔的把手臂搭在那人的肩上。
“文明终将覆灭，文明也总有新生，荣誉并不能长久，而信念却可以永恒。我亲爱的兄弟，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奇怪的台词从嘴里说出来，可齐胜轩却并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大哥，我觉得我已经没有资格进入我们理想的世界了，在过去的岁月里我吞噬了太多的罪恶，我的灵魂和信念都已经受到了污染，极恶之境已经为我保留了席位，我快要失败了。”
“别伤心我的兄弟，噬罪者永远都有被拯救的资格，既然那里给你保留了席位，你就大胆的坐上去，不要怕，也不要悔，那对你而言并不是罪恶的终点，相反，那是至善的起点。
你已经很棒了，你现在跨过终极的黑暗来见到了我，再往前走，你就可以抵达彼岸。”
听到嘴里的台词，齐胜轩忽然意识到哪里有不对劲的地方。
“见鬼了，我明明已经中二病毕业好多年了，为啥我会突然说出这么中二的台词？”
心中虽然吐着槽，可他却没说出口只是抬起头直视对方的眼睛。
“那我还可以再见到你吗？我觉得我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它想彻底的拥有我，我……”
大叔你也是中二病患者吗？看你这样子应该已经是晚期没得救了吧？
齐胜轩心里疯狂吐槽，可话到嘴边却改口道：
“你错了，他永远也不可能真正的拥有你，你一直都是自由的，无论是肉体还是灵魂。
就像我当初对你的承诺，汝之生命，无以所终，凡违吾意，不受天定。”
听了他的话中年大叔忽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像是收到满意中学毕业礼物的二货小孩儿一样仰天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忽然就看到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里滚落，被胡子挡住三分之一的脸上露出的笑容充满了苦涩和无奈。
二不兮兮的中二少年一下过渡到了满目心酸的中年大叔阶段，大抵是这个满脸胡子的少年想起自己中二病痊愈的那天突然意识到了暗恋的对象没能和自己分到同一所高中吧。
齐胜轩无聊的想着，可看在眼里心中却没来由的开始痛了起来。那么哀伤的笑容下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悲伤呢？
他短短的人生阅历并不能解答这个问题，或许今天之后可能会理解一点儿。
毕竟在他这个年纪表白失败又被人发了坏人卡就已经算是很悲伤的事了，为此他都在考虑要不要模仿一下影视剧里一醉解千愁的苦情桥段。
赶走脑子里的奇怪念头，齐胜轩想伸手去拍拍对方的肩膀以示安慰，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也盘腿坐在了草地上，就坐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对方，过了好一会儿开口道：
“你还记得故乡的童谣吗？就是以前小妹经常唱的那首。
‘远方的山水是我的故乡，金色的云雀带来亲人的思念，我要穿上红霞做的衣裳，飞过云海去寻找故乡的方向。’
你知道我嗓音不好，一直不爱唱歌，不过我答应你，下次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就会唱这首歌给你听。”
鬼使神差的齐胜轩突然伸手从桌上拿了一个桃子塞到对方手里。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面前摆放着一张很小的木桌，木桌上放着一个果盘和一幅字画。
就在他想看清字画里面内容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闯进脑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兄弟重逢的感觉怎么样啊？放了这么长时间的假期，一回来就能看见故人，是不是很高兴啊？”
随着声音的出现，齐胜轩眼前的场景忽然发生变化。
眨眼间，自己很突兀的出现在了一条小河里，原本坐在地上的中年大叔已经不见了，而在他怀里突然出现了一个酒红色长发的少女，少女被自己抱在怀里陷入了沉睡。
这突然的变化，让齐胜轩一时没反应过来，心情还沉浸在和大叔悲伤情绪的共鸣之中，咀嚼着对方那莫名的悲伤。
“真是晦气，难得的好心情都被你给破坏了，你就不能像个哑巴一样在旁边安静的呆着吗？”
话音刚落，初春的微风扫过河面，周围蓦然的升起一阵寒意，齐胜轩立马狠狠的打了一个激灵，斜眼观察，发现此间景色尽是一派凋零萧索之景。
落日的余晖洒在两人的身上，配合着他眼中的忧郁的神色显得十分悲凉。
当然，如果齐胜轩的小腿肚子没有发抖的话，气氛可能会更加伤感。
刚才那个激灵使齐胜轩突然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身体不受控制的说了一堆胡话之后，他想挣扎，可努力尝试了几次，却连一根手指都不能控制，他对这个用了18年的身体失去了控制权。
“我去，我不会是遇到的鬼压床吧？可是这里的一切都好真实啊，做梦的人一般都是突然出现在某个场景里，不会记得自己是怎么来的？让我想想，我是怎么到这来的？”
就在他努力思考的时候，那个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
“那怎么行？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成功，当然要好好炫耀一番了，不过你这次放的假可是有点久哦。我虽然不在意时间，可是也不想再这么继续耗下去了，更何况你的那些小伙伴应该已经化成枯骨了吧？
当初你们拒绝了我的同时，也拒绝了我所赐予你们的永生，他们不顾一切的追随了你，而你却一个个的把他们抛弃，我很好奇，你给他们画了什么样的大饼？才能使他们放弃了永恒。”
见鬼了，虽然齐胜轩听不懂对方说的是什么？但是放假也得有个限度吧，他自己就是个拖延症晚期患者，可是能通过拖延熬死一批人，这起码也是个骨灰级的拖延症患者吧？！
“少放屁，你给的永生？你也真能给自己脸上贴金，就你所谓的永恒，在我眼里只不过是无尽的痛苦罢了！”
听着从自己口里说出的话，齐胜轩心里感觉非常怪异，就像是被老师提问自己：
“howareyou？”
而自己则机械的回答说：
“iamfihankyou，andyou？”
只要对方发问，自己就会像电脑指定一样输出对应的答案。
就在这时，原本怀里抱着的沉睡少女突然惊醒，像是出于野兽的本能反应一样，抬手就对齐胜轩比了个耶。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左手就看起来似慢实快的伸了过去，赶在那两个两根纤纤玉指把自己的两颗眼珠子抠出来之前挡住了对方的攻势。
“大人说话，小孩不许搞小动作。”
说着，伸手撩开了少女遮在脸上的那片湿漉漉的头发，无视了对方愤怒的目光，齐胜轩神情淡然地把左手拇指压在中指上，然后放在嘴边轻轻地哈了一口气，接着一声清脆无比的脑瓜崩响彻云霄。
“这声音脆的都快赶上我脑海里炸裂的三观了，不出意外的话，这肯定是个好头。”
齐胜轩心里暗自感慨。
“是吗？那真是不好意思，雷泽马上就要为了你所说的‘虚假的永恒’而归入我的怀抱，请问你这个曾经的大哥现在有什么感想吗？
有时候我真不清楚你们到底在抗拒什么？‘生于斯，长于斯，死于斯，鸣于斯，其魂气无不之也，其死而有不澌者矣。’你们固执的追求……”
脑海里的声音突然亢奋了起来，磅礴浩瀚的声音在齐胜轩的脑海中炸开，对方摆出一副洗脑的口吻，滔滔不绝地说教起来。
“你个老不要脸的，能不摆出一副说教的架势吗？按照苏醒的时间算，你在我面前还只是个弟弟，少用人类总结的道理教育我，我不吃这套。”
控制齐胜轩身体的意志直接开口打断了脑海里的废话，随手把怀里被脑瓜崩弹得眼冒金星的少女往水面一丢，少女就像是打水漂的石子一样，荡着水面飞了出去。
“我猜你这次进来应该挺不容易的吧？当初我们施加的禁制还没有被彻底打破，你这次见到我应该是个意外吧？你真正进来的目的绝对没这么简单。
让我猜猜，西边你的试运所出事了？要不然就是东边的概率厂停工了？再不就是南边你的那些前主子找到了你脖子上的缰绳？总不会都有吧，哈哈哈。”
仿佛是感受到了对方的张狂气焰，又或许是想到自己进来的原因，而有些恼怒和心虚，这次脑海中的声音没有继续回答，而是缓缓的消散了，就仿佛那个声音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刚才说话的谁啊？一点礼貌也没有，在别人脑子里大吵大闹了一通，走了也不说一声。切！”
齐胜轩心中暗自揣测着。
“就是，这个老不死的还是一样的不要脸。依照咱们的能力，他也瞒不了什么事情，真是个小气鬼，既然他不好意思说，那咱们就自己去看看吧。”
齐胜轩没想到这个接管了自己身体控制权的意识居然还可以和自己对话，错愕之间就发现自己的眼睛猛然闭上，视野在经历了短暂的黑暗之后，居然变得明亮起来。
意识里一道强光照在了他的脸上，齐胜轩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眼睛，耳朵里同时传来了雷鸣般的战鼓声和人群兴奋嘶喊的欢呼声，声音嘈杂纷乱，隐约点间可以听到断断续续的歌声。
几番试探后，齐胜轩缓缓睁眼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此时的他正身处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的周围是一圈巨型的战鼓，一群赤裸上身肌肉虬扎的壮汉正舞动灰白色兽骨制成的骨槌敲响战鼓。
广场的正中间是一个祭台，祭台的周围围拢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他正身处其中，看着周围人群一脸狂热的欢呼呐喊，围绕着祭台跳起原始古怪的舞蹈，而他就像棵浮萍一样随着人群围着祭台缓缓转动。
正因为身处其中，齐胜轩可以清楚的看清每个人的表情，看清他们那张狂的舞姿和痴迷的神情，这搞得齐胜轩心里一阵发毛。
祭台之上是一群身着素白衣裙的孩童齐声唱着拗口而神圣歌谣，稚嫩的童音几乎已经被战鼓声所掩盖。
而祭台的半空，也就是孩童们头顶正上方的位置悬挂着一个有着黑色羽毛翅膀的家伙，他的头上戴着一顶有枯萎玫瑰花茎编制的没有花朵的花环，一对拇指大小的尖尖小角从额头长出卡住了花环。
这个家伙或许称之为堕落的神仆更为合适，即使从没有见过这些与自己相似却不同的家伙，齐胜轩在见到对方的那一刻也本能的知道对方就是西方的宗教国度里那些传闻侍奉神明的仆从。
这是一场对异端堕落者的审批，一场早已注定结果的审判。
看着眼前这个被无数赤金色锁链贯穿身体的神仆，齐胜轩的心里忽然产生了一种巨大的悲伤，仿佛一个清醒者在追求救赎的前一刻却被他所要拯救的同类所抛弃了，一种痛到无法呼吸不能自已的感觉如潮水般从心底蔓延出来。
这时一滴雨水砸在了他的眼睛上，他下意识的伸手去揉，可手掌碰到脸颊的一瞬间他忽然呆住了，那翘起的嘴角和鼓起的脸颊都在告诉自己，他居然站在那里默默微笑。
下一刻天空中无数的雨点落下，一场瓢泼大雨骤然降临，站在雨中，齐胜轩默默的感受着心中那无以言表的哀伤，脸上的表情却随着风雨的加剧从淡然微笑转变成了张狂大笑。
齐胜轩无法理解自己的行为，也不能诉说心中那突如其来的悲伤，只是伸手指着挂在半空中的家伙咧开大嘴抱着肚子狂笑，笑声愈加强烈，仿佛一口气没上来随时就能抽过去一样。
忽然一道蜿蜒曲折的闪电划过天空，似利刃一般剪断了漆黑的雨幕，照射在对方素白的长袍上倒映出缕缕白光，衣领袖口由金色丝线编制的花纹被鲜血浸透，映衬出妖异的红芒。
狂风恰好吹过撩动了他那满头银灰色的长发，而下一刻齐胜轩的笑容戛然而止，霎那间他就收敛了笑容，换上一副肃穆的神情向着对方深深地鞠了一躬，随后就看到对方眼角那滴漆黑如墨的眼泪从脸颊上滑落，裹挟着雨水坠落到一个唱歌孩童的眼皮上。
此时随着暴雨的加大，四周的鼓声愈发密集，狂欢的人们却逐渐停下了舞蹈，全都像提线木偶一样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台上，眼底开始闪烁起奇异的蓝色光点，等到鼓声密集到了顶峰，人们眼底闪烁的光点连成一片，而原本的瞳孔也在不经意间变成了竖瞳，在漆黑的雨夜里看去就像是成群的冷血动物准备捕猎前对猎物的死亡凝视。
终于等到孩子们最后一句歌谣在空中回荡时，击鼓的壮汉们停止了动作。
鼓声消失，人群像是收到进攻命令一样冲了上去，紧接着雷光一闪，半空中的人影一阵剧烈的抽搐，随后像颗坠入人间的流星一样狠狠的砸进了人群，背后翅膀上的羽毛像灰色的花瓣一样在风雨中飘散开来。
齐胜轩就这么站在人群里，任由人群像水流一样从自己身边涌过，看着人群扑上去撕咬啃食他的身体，看着他素白的长袍被撕碎，看着他头顶的花环被践踏，看着他光秃秃的翅膀被折断分食，而齐胜轩什么也没做，就只是看着。
“还债的时候终于要来了，小家伙，快些成长吧，时间不多了。不过我的承诺永远有效，等你想通的时候记得来找我盖章哦。”
细微的呢喃声在耳边响起，而齐胜轩只是神情木讷的摇了摇头而后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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