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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涓涓暗谷


入夜,清宁宫仿佛一下子热闹了。

        端午花灯从傍晚那会就点了起来,前庭后寝到处照得通明如昼,内侍们披上钟馗打鬼的行头,驱邪避凶的大傩一跳,立马就显得节味儿十足。

        紧邻园子的花厅内换了张更宽绰的长案,二十四道御膳按规矩摆得整整齐齐,门口还不断有添换的新菜走马灯一般传进来。

        建昌侯杜松满嘴油亮,红光盈面,连垂肿的眼袋都坠着笑,等宫人斟满酒后,便举盏起身:“臣弟再敬太后娘娘一杯,恭祝娘娘福寿安康……”

        “好啦,好啦,自家人,哪来的这么多礼数。”

        坐在九翅凤床上的杜太后饮了口雄黄酒,也是眉舒眼展,瞧着杜松那张被酒气熏染成猪肝色的脸,挥手道:“差不多行了,今晚虽然高兴,可也别贪杯。说真格的,宫里宫外朝臣奴婢再多,也抵不上嫡亲的兄弟,正经要紧的事哀家谁也信不过,只能交托在你身上。”

        旁边陪坐的皇后姜氏接过话:“舅舅听见了吧,南直隶巡抚这个位子不是大风刮来的,姨母的良苦用心,可千万别辜负了。”

        “那是自然,皇后娘娘尽管放心,臣出发南下之前必定暗中安排得妥妥当当,包保万无一失。”杜松拱了拱手,胸有成竹的捋须比出两根指头:“不出两天,宫的财物定会原封不动的送回娘娘面前。”

        姜氏听得颔首呵笑:“那就好,她高珚自以为算计的聪明,咱们就没法子了,哼,这回非叫她哑巴吃黄连,还说不出一句话来,到时候满把抓瞎,那才痛快!”

        “银子都是小事,犯不着置这个气。”

        杜太后清了清嗓,拿温手巾抹着唇,正色看向杜松:“天下税赋半数出于江淮,眼下遭了水灾,人心还是要安抚的。现在让你过去,就是要做出个样儿来,事干得漂亮,叫谁都挑不出刺儿,这营盘就算扎下了。记着,你在那里坐得越稳当,哀家在宫里就越安心,攥紧这个命根子,咱们底气便更足了,有人要想张狂,且得自个儿掂量掂量轻重。”

        这一提点,杜松赶忙搁下瓷盏,拍着胸脯:“臣弟若连这点事都不能替太后娘娘分忧,那就真的有负圣恩了,到时也不用娘娘开口,臣弟自请治罪就是。”

        见他信誓旦旦的打起包票,杜太后脸色也踏实下来,和颜啐了一声:“好好干就成了,说什么丧气话,只要有大夏朝这片天在,咱们便高枕无忧,往后的好日子长着呢。”

        正事说完,席间又是一片欢声笑语。

        这顿家宴直吃到二更时分才散,杜松由内侍扶着送出清宁宫,迤逦歪斜刚转进夹道,立时便醉态全无,手脚麻利的钻进早已等候在那里的官轿。

        天上不见月光,黑得出奇,满城灯火也照不亮城头。

        满缸倚在角楼的石柱上,依旧随性地把绣春刀抱在胸前,手里轻轻搓碾几下,把一粒去了皮的五香花生米弹进嘴里,嚼得嘎嘣脆响,双眼半掩在缠棕帽的宽沿儿下,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下面高墙间幽暗的夹道。

        那顶官轿一路沿着深深的巷子出了大内,从便门离宫,却没走天街正路,而是绕个弯转往了东城。

        看准对方的去向之后,满缸掸了掸手,轻巧地跃下大内宫墙,奔到对街,悄无声息地翻上一座二层小楼,挑开虚掩的窗户闪身而入。

        不大的屋子里,两桌锦衣卫正袒胸解带尽情吃喝,有几个抬头瞧了瞧,其余的连眼皮也没翻他。

        扑面的酒菜香气直往鼻子里钻,不由自主勾起了馋虫,满缸朝桌上的席面瞅了两眼,顿时感觉刚才嚼得满口生香的花生米没了滋味儿。

        人家吃着,他干看着,这也在意料之中。

        满缸肚里一阵叽里咕噜的肠鸣,忍着气走到对面那张桌前,抱拳行礼:“禀千户大人,轿子去了涌金门方向,应该是想趁夜走水路出京。”

        “哟,这着急忙慌的,我还当今晚白等了呢。”

        坐在主位上的钱谦一声轻笑,将片好的挂炉鸭肉铺在荷叶薄饼里,然后夹葱添酱,卷成春卷似的,入口不紧不慢,吃得极是享受,末打个饱嗝,抹了把嘴上油,才坐直身子,目光横着扫过在座的人。

        “照之前说的,依计行事,千万看准了再动手,老子要的是人赃并获,丑话说在前头,谁若是出了差错,误了长公主殿下的大事,可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一众锦衣卫轰然应命,起身离席。

        满缸傍晚时分才匆忙得令赶过来,压根儿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差使,更不知道打算这帮人如何行事。

        他一头雾水,愣了愣,只好随大溜跟着往外走,还没等出门就被叫住了,回头见钱谦架着胳膊肘好整以暇靠在椅背上,扬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脸冲自己招手。

        这模样瞧着就不善。

        满缸不由想起先前对方明枪暗箭说要“亲近亲近”的话,眼下虽然不在内城千户所,可老话说黄泉路上撞鬼,该来的总归躲不过,于是又回到桌前。

        “千户大人有吩咐?”

        “哎,不忙,满缸兄弟辛苦守了这老半天,饭时都错过了,来,来,来,先歇会儿吃两口,填填肚子。”

        钱谦朝桌上杯盘狼藉的残席比了比手,见他迟疑不落座,又冲旁边不远的椅子示意。

        居然没找茬,一开口还是和风细雨的口气。

        满缸略感意外,沉着气抱拳道了声谢,拉开椅子坐下来。

        看他没有动筷的意思,钱谦乜了下眼:“瞧瞧,见外了不是,今日都是误会,卫里有些兄弟脾气臭,话也不中听,其实么,小事一桩,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说着,凑近微笑道:“在本千户这里,什么北司、南司、职衔、出身都在其次,最要紧的是投不投缘,只要能在一口锅里抡马勺的,便是自家兄弟。”

        一番话真像在推心置腹,但言下之意也很明白,倘若不识抬举,那就断乎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照常理,上官收买人心,属下奉承应和,衙门里再平常不过了。

        可瞧着那桌打发自己的残羹剩菜,满缸饥肠辘辘的肚子忽然食欲全无,甚至还有点犯恶心。

        人不是狗,给块骨头就摇尾巴,高低应该有点分别。

        他索性默不作声,摆出一副闷头听喝的模样。

        一直拿眼盯着他神情的钱谦不免皱起了眉头。

        脸面儿已经给到了,居然不赶紧兜着,甚至连句尽忠恭维的话都没有,这半大小崽子要么是榆木疙瘩,要么就是在装糊涂,欠拾掇。

        “也罢,说起来,满缸兄弟才办了那趟送鲥鱼的苦差,没歇脚就进了北司,连京里的路都没摸熟。依本千户看,今晚的差事就不必再跟了,留下给咱们掠掠阵,万一哪个小蟊贼漏网跑了,呵,还要靠满缸兄弟这副好腿脚去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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