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十四
等帝凛赶到指定位置的时候,广场上已经黑压压的挤满了人群。召集令来得突然太,她压根来不及去找自己的同伴,但是在这种近乎黑云压城的场面之下,单独一个人待着总是心里不妥帖。与此同时,她心里还在不断地回荡着一个疑惑:透视老爷子死了,怎么死的?而这也正是周围人交头接耳的话题。
毕竟还是未成年人,帝凛身材蛮难免比起附近的兽人稍显矮小。她即使费劲地踮起脚在人群里头眺来望去,就是没办法找到卓寒兮那熟悉的浅蓝近乎蓝白色的短发,亦或牧也婷那一头稍稍显眼的红棕色头发。
嗯,卓寒兮现在天天带着分发到的鸭舌帽,看不到她显眼的浅色脑袋也正常。唉——不知道她这几日在厨房那里过的好不好。每天帝凛都在担忧自己把她送错了地方,引人误入歧途,但到晚上询问“归巢”时带了一身血腥味而来不及洗掉的卓寒兮是,她总是淡淡道了一声“挺好”,连神情也是淡如清水。要从这一个人的脸上猜出来些什么经过,可真是太难了。
帝凛眯着眼看看双日升起的幅度,应当是早上七八点钟,太阳还不是很猛烈,小寒应该稍微穿多点就能承受得住这种程度的阳光,她应该回来吧?真希望这种混乱时刻能有个人在我边上。
“透视老爷子死了,那我们兽人城还能接纳新的人吗?”
“等等,他是刚刚死的吗?那凶犯岂不是?”
“猫嫂,猫嫂该怎么办啊”
突然间,远处的城门下边传来一声丧心病狂的尖叫声,听上去就像一个失心疯的女人在抓挠着自己的头皮强迫自己叫出声来。在那声惊叫附近又响起几声惊慌的叫喊声。
紧接着便是一位戴着蓝帽子的兽人冲向人群,挥舞着手里的棍棒驱散周边的看客:“大家快退开!猫嫂疯了,猫嫂疯了!”
人群就像潮流一般,急速往后退撤去,给城门边上敞出来的一大片空位置。帝凛被挤的险些踩倒在地,化为一滩肉泥。她只能跌跌撞撞地往最外围跑去,一时忘了留心脚下差点栽进了恶臭无比的阴沟里。
猫嫂何人?帝凛一下子就记起来了,不就是初次带他们进入城内的那位酷爱装嫩的女性吗?就凭上次的一面之缘来推测,猫嫂和先前检测出他们戴着的定位仪的透视老爷子,约莫会是兄妹或者伉俪的关系吧,情有多深意有多切倒无从知晓。
“肃静。”一声低沉但却富有穿透力的响声,就好像云烟一样从众人身边拂过。不少人立马身体一震,立定站好了。但是那也只是部分人,其他一些仍然在手忙脚乱地找站位,有些还在交头接耳,眼神中透露出慌乱,不过声音还是逐渐小了下去。
而帝凛终于找到一个安全且合适的位置——站在一间石屋外边的砖石上,平白多添了几□□高,都可以俯视人群了!更妙的是现在的她处于边缘地带,因此既不会挡着后面人的视线,又不至于鹤立鸡群引人注目。这下子,终于可以看到城门那块地方发生的事情啦!
是城主,还有和他打成一团的兄弟集团,终于出现在了城门前的空地上。不少人身上还添了新的青肿。以及越聚越多的戴蓝帽的,他们在人群的周围游走,竭力维护着秩序。
城主定定地站在那儿,微抬起下颌把人群扫视一遍。帝凛也粗略地查看了一番,感觉这里也就三四百人。这可能已经是全大陆的兽人——能逃难出来的——都聚集于此了。这种人数及武装差距下,我们怎么可能跟人类抗衡嘛?姑且算是苟且偷生罢了。
恐慌的情绪,就像无形的雾霭,黑得异常沉闷,在人群当中蔓延蹿蠕,攥紧了每个人不安弹动着的心脏。正当情绪压抑到极点之时,城主清了清嗓子,终于发话了。
他说:“担任入城检测官的明晋先生故去了,我们会为他举行葬礼,不过不能拖得太久,毕竟后面要的处理事情更繁琐。”
站在城主一侧的黑脸大汉不屑地冲着他的兄弟挑挑眉,扯开嗓门道:“城主,你可知明晋是怎么死的?”
“对啊,为什么我听到了一声巨响?”他的兄弟也加上了一句。这两句出挑的言语,语调听上非但不像害怕,反倒好奇意味颇浓重。
城主连眼皮都不抬一下,沉静了几秒便说道:“目前一切尚不能下定论,明晋的死亡是一起意外事故,但各位城民不用太紧张。因为我和弟兄们很快便能处理清楚真相。所以也请各位在结论还没有出来之前,不要轻信谣言,更不要散播谣言,一经发现,从严处置!”
此言一出,全城静默,一时间鸦雀无声。帝凛只能听到数百人急促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跟大晚上她没来得及入睡便遭到的打盹呼噜声有的一拼。
城主见局势掌控的差不多了,又用柔缓点的语调继续说道:“虽然我们尚未查清楚原因,不过大家不必恐慌。我们的城市还没有暴露,军方暂时也不找不到我们。因此这几天大家还是像以前那样,中规中矩地该干什么干什么,一切活动照常进行。总之,一句话,不要让谣言肆虐!要知道人心的牢固比什么都要重要!”
他顿了顿,昂首扬眉,狭长的目光中闪现一丝狠辣与绝情:“我希望各位都能把我的话听进去,兽人的血不会白流,明晋也不会白白牺牲!今天的集会到此为止,散会!”
稍后,那些蓝帽子的员工就吆喝着开始驱散人群了。“散会了散会了,该做什么做什么!别杵在这了,晒不晒?快点去完工,快点去完工。”
帝凛犹豫了一会儿,从砖石上跳了下来。这当领导的怎么什么都不愿意透露?不会是兽人城里有奸细混进来了才不愿意多说吧?只能说,唉,没有什么地方是永远安全的,但是这位透视老爷子原来叫明晋。他这么重要的人怎么会死?一声巨响难道是被枪打中了?还是被墙塌下来压死的?
帝凛正胡思乱想间,后边又传来心急火燎的尖叫,声音刺耳的让人揪心疼。帝凛真心怀疑对方是注射了海豚基因的兽人——好吧,猜错了,是猫嫂发出来的——她正奋力挣扎着。两位蓝帽子员工一边躲避着她胡乱抓挠的长指甲,一边拼命拉扯着她的衣襟不让她跑到大街上误伤人。
帝凛出于凑热闹的心情远远看去,还真是之前的那位猫耳女士,但是已经毫无先前的神采了——她的猫尾膨胀到以往的两倍大,绝对是炸毛了。不仅衣衫不整,而且连原本的大波浪秀发也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整个人显得格外邋遢,瞪大的眼睛惶恐又迷惑,近乎癫狂地抓着周围的一切。
她的身上还沾着不少的鲜血,手上尤其多,连带着控制着她的人衣上也沾满了暗红的血迹。那位猫嫂明明身体哆嗦得像筛糠,嗓音却如怨妇,嘹亮到不要性命:“都是他们都是他们、死了!死了!!”
“啊,救命——你不要过来,我不要死、我、我不想死!”被她一把抓住的无辜路人恐惧地尖叫着,试图抽出自己的手臂,却反而在上面留下来了几道血迹。
又有几位蓝帽小哥赶上来,三五个人一把抓住那位猫嫂,硬生生的把她从路人身上扯了下来。看那架势,就好像要把猫嫂从腰部扯断一样。那个路人原地捂着手臂,嗷嗷呼痛着。而那群员工头也不回的拽着猫嫂,把她带离现场。猫嫂那类似“全都死啦死啦!”的丧病尖叫声也渐渐听不见了。
过路行人纷纷是趋而避之,就算心存疑虑,也只是和帝凛一样远远眺望,无人敢近。
帝凛的心跳得更紧了,不由得抓紧了自己的手腕,总感觉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兴许是我见识太少了吧不过好端端一个人,怎么说疯就疯掉了?她一边踱着步子返回自己的造冰场,一边思索。
如果说是因为多年的丈夫或者兄长突发恶疾去世,也不至于精神疯狂的如此厉害呀。之前有人说的巨响,说不定是炸药之类的东西,难道是有兽人带了炸药回来?打个比方,他将透视老爷子给炸死了,而猫嫂正好在附近,眼睁睁看着老伴在自己眼前死掉——看猫嫂身上那么多血,还这么能折腾,要么仅仅是被余震波及到了,要么就是去擦别人血污的时候沾到的。这么说——但哪个兽人会带炸药回来?新人?还是每日都要进出城门的猎荒者?也许炸药会藏在装了物资的箱子里,被猎荒队无意带过来了,要么就是城里藏了人类间谍应该也没别的可能了。
如果亲眼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自己的同伴,在自己面前被炸开来,血肉横飞的场景的确是可能疯掉的——当然,我没有经历过。帝凛想了想,我此生遇到过最恐怖的事情,不知道算不算是:当我被关押在实验室里那会儿,一天天感受着自己身为人的耳朵,萎缩,枯萎到脱落,就像打蔫的花瓣;而脑门上逐渐长出来,那毛茸茸的狼耳,逐渐抽出来的狼尾,就好像——脱胎换骨,被削掉一层皮,又有什么东西,从自己体内蠕动着钻出来的感觉。
霎时间仿佛天旋地转,周围一切嘈杂的人事都如作风雪化去,宙宇间静谧茫然到窒息般的恐怖,帝凛——女孩——直挺挺地立在白茫茫之中,四面八方倏地袭来了一阵接一阵的银白色浪潮,酷似熔融后的实验室里的金属墙板。它们以近乎超出人类听力范围的分贝尖啸着,塞弥了女孩的轮廓——
昏暗阴蔽的地下室内,一盏昏暗的白炽灯忽闪忽灭,照得女孩散发下脸愈发阴沉
此刻的她紧咬下唇,强制让自己不发出声响,一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不远处慢慢逼近的黑影
那头半大的狼,浑身毛发戗乱,瘦得皮包骨头。它的鼻头耸动着,一双凶恶的眼睛很快就锁定到蜷缩在角落的女孩身上。伴随着一声象征的猎食的长嚎,狼曲起前腿,向女孩扑去
“没事不要瞎挡在路中央!”
随之而来的是肩膀被人撞开的剧痛。帝凛摸了摸眼睛,捂着肩膀踉跄着踱到了路边缘。
她的心脏还未从方才的骤然加速里缓过来,此刻竟有些胸口闷痛的感觉。
正午时分,帝凛差不多就将早上集会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心投入到自己的造冰大业里去。不错,这几日冰块的数目要求又从每日以前添加到了每日一千二,真的是越来越压榨员工体力了(但是你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也察觉到今天上午,周边环境格外嘈杂,蓝帽小哥来往次数也比平时多了好几倍。不少人好像都抛下了手上的工作,被拉过去搬东西了。帝凛虽没有仔细察看,但是也知晓他们一直都在装大箱子,而且无一例外都保持沉默,缄口不言,不由让人联想到今早的突发事件。
稍后,帝凛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看了一下双日的位置,估摸着应该是到了给后厨送冰块的时间点了。她迅速挑了五十块冰晶,娴熟的将它们丢进菜篮子,然后又用脚将装冰的大箱子踢到大棚的阴影正中央免得一会晒着。干完这一出,她便带上斗笠,往后厨走去。
不知道能不能见到小寒。前几次她都在后厨里面忙活着什么。帝凛偶尔会听到来开门的厨子嘲弄卓寒兮从来都不剁肉,好像她就只负责那些送来的肉类解剖。不知道总厨对她好不好,会不会让她多补一点营养?卓寒兮真是的太瘦了。
这里一路上的搬运工人也是来来往往,无穷无尽,却是在厨房这边就少得多了。也许涉及不到食物的事吧。
帝凛到达后,按照常例先是静候了几秒钟,门内还是一如既往的吵闹,就算敲门也不一定有人能够听见。但她还是习惯性地敲了敲门,然后再此静候片刻。随着吱嘎一声响,后厨的门打开了,一张熟悉的惨白色面孔出现在她眼前。
“哎,小寒?!”帝凛惊喜得问候道。
相比之下,卓寒兮作为回应的点头稍显冷淡,不过帝凛也早已习惯。
“喏,你把冰带给总厨吧。”帝凛递上了篮子,卓寒兮用双手接过,显得有些吃力。
帝凛正准备关上门扬长离去,突然又偏过头来,对着卓寒兮饶有兴趣地道:“小寒,你知道今天早上发生什么了吗?总厨有没有说什么?”
卓寒兮闻言,困惑地打量了她一脸,仿佛在说:你觉得我会对这些闲杂事情感兴趣?
“嗯,我觉得这个事儿其实挺重要的吧,越是瞒着越有什么隐情。”帝凛下意识地挠挠耳根,“我可能也就单纯想凑热闹吧。不过我们了解的越多,在这里不就越有那个优势了吗?要知道多总比少要好嘛,哈哈哈”
卓寒兮将放着冰块的篮子重新放回地上,看样子好像提不动了。
“早些时候,城主来的时候跟总厨说过话。他们两个关系好像挺不错的。”
“唔唔唔”帝凛含糊应答着,竭力压制着自己脑海中那一副副挣扎着要涌现出来的动作短片。
卓寒兮往后瞟了一眼,确定没有人在附近:“军方有飞鹰的支持。随时准备搬迁。基地可能暴露。”
“嗯?”飞鹰是什么?帝凛一阵无言。至于搬迁与基地暴露,则差不多可以和上午发生的那一连串事情联系起来。然而在两人面对面站着发愣时,后厨内传来其他伙计招呼卓寒兮的声音。被喊道的人一把提起篮子,关上门离去了,只留一人面对着一堵木门一堵墙在那面壁思过。
帝凛挑起指尖,卷了卷自己鬓边垂下来的卷发,慢慢地走了回去。看来想管闲事也需要一定的本事啊。
可当她快要走回大棚下时,那走来走去负责管闲事的某位蓝帽子小哥又出现了,而且四处张望着像在找人。帝凛心头一紧,正想着要扭头走开,但还是被他看见,有力挥起手来:“快来快来,找你找半天呢,有大喜事!”
“什么大喜事儿啊?”哪来的大喜事?帝凛的嘴张大到可以吞得下一个鸡蛋,连以往都平摊着的耳朵也竖起来了。
“是这样的,”蓝帽子小哥把他手里夹着纸张的文件夹递给她看,“最近猎荒队人手有点紧缺,所以我们要挑选一批新人入伍。瞧,你被选进预备队员里了!现在就和我去试练场上看看吧,若果真能入选那可就是有福了!”
“什么猎荒队?那不是说未成年不会进的吗?!”帝凛险些喷血。
“没办法,近来人员损失比较大——再说后生可畏嘛!快入秋了,天气一旦冷下去,冰块的需求量就会大幅下降,到时候你指不准哪天就会失业,于是我们想到把你调到猎荒队里去,他们都是负责到城外面去采集物资,常常与死神擦肩而去,是养活我们整个兽人城的英雄!而你的这项异能应对在外紧急情况估计也会有很大帮助。总而言之,这是经过多方面考虑的结果。”
小哥振振有词地说道,但是依旧无法平复帝凛颤震的内心,就好像身体里面来了一场铺天盖地的海啸,把她所有平淡的感情都给颠覆了。
“那它死人的概率大不大?”帝凛畏惧地问道,甚至往后退了几步。但小哥却迟疑了,半天没给出回答。她头一次感觉到,自己曾有的这份造冰工作竟是如此的轻松愉悦,甚至都快比得上待在教室里念书了!我的运气呢?运气是不是在前几天都给钟毓生吸走了?因为我叫他帮我修那个模具?!
归根结底——这都是源于我操纵冰雪的能力!算不算——因祸得福再得祸?大错特错!如果我不是兽人,也没有异能的话,现在大概还在教室里读书吧唉,劳资真怀念以前那种无忧无虑、跟个傻白甜似的生活,要知道几年前我可是打死也不会喜欢上学的,老想着早点毕业去工作,自力更生蠢透了
帝凛哆嗦着嘴唇,抬起头来看着蓝帽子小哥,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坚定:“好带我去那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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