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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19


怀柔侯不再逗她。

        他心情颇好的开始品尝起面前的美味佳肴。李家是勋爵人家,传承百年严谨家风,大宴上吃饭都自有章程,一举一动皆是风范,就看怀柔侯就在沙场中拼杀的武将,都自有一股风流,永远是不紧不慢的姿态。

        檀之瞧着他们一桌人和和美美,仿若是一家人一样的圆满,心里有些说不出的滋味。奥宁在旁边鹏鹏她的胳膊,“刚才在路上,我瞧大哥哥跟你走得近,你二人在说些什么?”

        奥宁挤眉弄眼的调侃他。

        檀之抿了抿嘴,“倒也没说什么,表哥问我这程子在园子里住的舒不舒坦,若有需要变跟姨姨说或是跟他说,他如今回来了也是十分方便的。”

        “只这一件事”,奥宁似乎还有些不信,“我瞧你们说了好久的。”

        “又说还买了些礼物,稍后便叫小厮送到我屋里头去。”

        奥宁长长“咦”了一声,“大哥待你总是不同的,却也没有跟我说要带礼物回来呢。”

        这话若是往日听了,她定是开心的。可今天看看怀柔侯身边坐着个漂亮的姑娘,她心里头便是一沉。

        姑娘对这种事总有超乎常事的敏感。

        家宴过后,众人皆喝得有些醉,老夫人都高兴的多喝了几杯。

        桌上放的是郦下最知名的佳酿郦下春,杳杳此前从未喝过如此烈性的酒,她先用筷子头蘸了一点在嘴里,那酒在嘴里慢慢化开,辣味便有些上头。

        老夫人便笑她,“小女儿家果真是精致,哪有这样子喝酒的。”

        然后便叫身边婢女替她斟得满满一盅。

        主人如此热情,杳杳这个做客的自然要给老夫人面子,她不敢多喝只捏着酒盅仰头先尝了一小口。杳杳手上这套酒具,是长守郡鰴子窑烧出来的千草瓷,浅绿的半透明瓷器,叫她玉白的小手捧着,那瓷的光泽都要叫姑娘平白抢了去。

        结果怀柔侯却凑过来检查,“喝个酒也这样,不痛快。“”

        杳杳砸吧着嘴,眼睛辣的都眯在了一起,老夫人替她顺了顺背,“你是个男人,在外面交际应酬喝得惯,姑娘姑娘家几时能喝几下如此烈酒,我看她喝这些已实属不易了,你这个混的小子。”

        怀柔侯只哈哈大笑,说着便又吃下一盅。

        杳杳见状,便也一鼓作气,仰头全喝了。

        老夫人看她这姑娘倒也爽快,笑着问她味道如何。

        “有些辣,舌头辣的很,现在嘴巴里头什么感觉都没了。”

        “你这姑娘不错。”老夫人笑着夸她,“是个爽快的。”

        又看着她长长叹了口气,“我瞧你长得跟你母亲真是相像。她刚嫁到姚家那会儿,在长守谁人都不识,又是个内向清冷的性子,故而你爹爹每次无事便喜欢带她到我这里来叙叙话,聊聊天,我们二人很是投缘。”

        又指指怀柔侯说:“你这叔叔比你母亲只小个四五岁,如今你都已经这样大了,他竟还是孤身一人,实在是让人头疼。”

        怀柔侯却不接话,听了更加闷头自在吃起酒来。

        老夫人还要再提,他却似乎是醉了。

        杳杳看他醉醺醺的样子在一旁呵呵笑,原来叔叔还未成亲,她原以为他妻儿皆在郦下,孩子也老大了呢。

        便对老夫人说;“叔叔竟没有家室么,我看他这样会照顾人,以为他老早就已经成亲了呢。”

        老夫人还觉得奇怪,“你这个小嘴倒是会说,你叔叔哪里是个会照顾人的,他二十出头的时候,可是个整日糊里糊涂过日子的主儿。”

        不知老夫人又想到什么,“这孩子,真真是诸事让我操心。”

        看他人都渐开始打晃,老夫人赶忙叫让陶庚过来扶着怀柔侯下去休息,一边又喋喋说道:“孩子大了,心里头有成算,问他也是白问,平白叫我生气。”

        怀柔侯不知是真醉还是装醉,跌跌撞撞的向老夫人行了礼便走。

        檀之对这一席话一直听在耳中,本以为老夫人能趁此家宴,问问怀柔侯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可他醉得这样快,什么都没有打听出来。

        他虽醉了,走得却急。

        杳杳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无意,挥手的力度有些大,正碰到了杳杳面前的那盅酒。

        即使她起身迅速,还是在衣服上留下一片濡湿。。

        他笑的人畜无害,说一句,“侄女,叔叔这里陪礼了。”

        杳杳也不好说他,拿了帕子在自己身上擦拭一番,“无事,我去换一身衣裳就好了。”

        二人便一起退了下去。

        檀之吃了片刻,有些事不下咽,“我去方便一下,稍后便回来。”

        奥宁不疑问有他,只点头说:“外面天黑,你多带几个丫鬟出门,千万可别摔了,再磕着碰着。”

        杳杳这头身边也跟着弥瑕和弥笑一同往回走。她几人速度慢些走在后头,怀柔侯跟陶庚两人在本在前头。

        前面两人走了一阵突然停下在路口等她,杳杳不知他要说什么,走到近前问候一句,“叔叔可是头疼厉害,怎么不走了?”

        他哦了一声,“是有些疼。”

        如此便能跟她并肩而行,他们两个人的院子离的不远。一路相携,杳杳觉得气氛冷清先开口说着,“那便叫人给您送些陈皮绿豆汤来,这汤醒酒,第二起来会舒服一些。”

        陶庚在旁边听了却有些想笑,他们家侯爷的酒量他自然是知道的。

        怀柔侯从前在营里跟尉官牛饮,有个名头叫酒篓子,历来是千杯不倒的。不过也不知侯爷今日撒什么癔症。

        今晚的月色格外的好,只是侯爷无心赏月。

        “你这金钗似乎跟端午那日所带的是同一支,是你喜欢的首饰?”

        杳杳点头说,她略微移动,那金叶子便簌簌轻响,“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

        “哦?那天还还差一些便输给了我,若我真的拿去岂不是夺人所爱,实在罪过。”

        “我身上的东西哪一件不是母亲和父亲留下的”,杳杳的语气老成,“人没了,只留下些东西睹物思人,好在还有哥哥叫我依靠。”

        杳杳走路的时候也是极认真的,她小心的跟着怀柔侯的步伐,不快亦不慢,可他今日仿佛是特意为她慢下步子。

        两人走得近,怀柔侯伸伸手便够到了她发间的金钗。

        杳杳只当他酒醉。

        因怀柔侯竟把她的步摇从发间抽出来,放在自己手上端详了一阵。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支自己未能送出去的金步摇。比这要略微大些,是他叫人用足金打造,重得坠手,可惜那人不在了,他再没机会送出去。

        “叔叔?”

        杳杳见他愣神,便出声唤他。

        他未察觉到心里有些东西,似乎渐渐放下了。

        “我那里有只不错的金钗,若你喜欢下次便送给你吧。”

        他工工整整的将手里发钗,又插回到姑娘的发间。

        ……

        老夫人为人和善,同杳杳母亲不过是十几年前的缘分,如今肯让她在府上小住。且她和哥哥又都是病人,他们并不介怀,对此未有所多言,反而真心接纳,杳杳觉得无限感动。

        只是可惜,怀柔侯说的那位神医正闭关炼药,并不亲自接诊,只留下他的几个徒弟,其中有一大徒弟天资最高,最得其师的真传,匪年这几日便常常要出门看诊。

        这位小师傅对杳杳的心疾束手无策,叫她还是待其师出关之后再来问诊,还感慨是他才疏学浅,从未听说过这种奇症。

        杳杳本就不是个强求之人,也知道此病难治,不是常人所闻,此后便只安心待在李府。

        从前杳杳母亲常会为庙中僧人捐赠僧衣,以此为家中老幼祈福,且这衣服需自己亲手缝制才显诚心。

        她如今身边亲人只一个哥哥,又有知闲和怀柔侯这样的好友和长辈为她打算,便更觉需要为他们积德行善和祈福后事。

        杳杳嘱咐弥瑕和弥笑几个近身的侍女,闲来无事几人坐在一起缝制僧袍。又问了广善寺僧人所需的衣服大小。有僧人俭朴,不虚新制衣服,杳杳又特为僧人缝制百衲衣相赠。

        广善寺并非郦下大寺,寺中香火不旺。旧时传闻为仝一法师在云游之际偶然落脚在此处,见此地百草干枯,百姓日子多苦楚,才知此处干旱无水可饮。

        法师可怜众生苦难,一日在一枯树下禅修,却在梦中梦到一状如莲花的云朵之下,一棵茂密大树自树根处,汩汩冒出甘冽的泉水来。

        仝一法师醒来后,枯树不几日渐渐焕发生机,竟有绿叶长出。便和众僧徒齐心在这树下挖了一□□水井。百姓为纪念仝一法师打井之功,便在这山门之上修广善寺,意为法师及众徒行有百善。

        杳杳十分喜欢这故事,有水之地便有生命,新生总是让人觉得有希望。正如她的传奇际遇,能得两世生命,而今又认识诸多贵人,她如今是真正无欲无求了。

        杳杳整日不出门,只在家中做起僧袍僧衣,熬到深夜也不休息,不几日便先行做好十件,送到广善寺寺主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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