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叫花

“过来，小叫花，”曲折巷弄里开了一扇门，出来个面善的大娘，招呼唐离，“来拿。”

        巷子口的唐离飞快跑过去接住大娘手里的两个馒头，道了声谢，便使劲把馒头往嘴里塞。

        “可怜见的，别老在街上转悠，寻点活计做吧。”大娘说着摇摇头，进门去了。

        唐离光顾着吃馒头，也不怕噎得慌，她已经许久没吃过干净的食物了。

        这是师父被来路不明的陌生男子一刀捅死的第四年，将遗体安置于茅屋的土炕上之后，她揣着师父的檀木佛珠，走向了一无所知的俗世。

        如今唐离十七岁，一直食不果腹，于是乎显出不符年龄的瘦小。

        四年来她几乎是靠乞讨为生，入夜就睡在街边屋檐下，穿着烂布条子，头发脏乱，难辨雌雄。

        幼年时期的离群索居，起初让她很难适应闹市的嘈杂嚣乱，尤其是“人”。菜场里为蝇头小利争吵不休的人；酒楼中上一秒谈天说地，下一秒大打出手的人；角落里私定终身的落魄鸳鸯；大街上斗若仇敌的连理夫妻；人与人之间种种的迂回算计，真情假意，爱恨纠葛，通通让唐离迷惑。

        毕竟过去的九年，她的世界仅由闲云野鹤般的师父与山野生灵构成。

        久而久之，唐离发现自己的眼捕捉到他人的动作皆是钝拙缓笨的，连呼吸都比她沉不少。山林赋予了她极其灵动敏锐的感官。

        馒头吃完，抄近路到打铁铺去。远远看铁匠锻剑，是唐离目前最喜欢的事情。

        她钻进一条隐蔽的小巷，却撞上巷内五个彪形大汉把城西私塾的张秀才逼困住，为首的嚷着要打断他的腿。秀才面色惨白，蹲坐在地。

        唐离本想绕路，霸凌欺弱之事在这市井街头不过寻常。但见张秀才的落魄样，记起两月前他给过自己半碗残粥。

        正犹豫着，其中一个看见了唐离，冲她扬了扬手里的棍子，喊：“小叫花还敢瞎看热闹，再不走等下连你一起收拾。”其他几人附和奚笑起来。

        唐离决定不走了。

        径直上前去，轻声问张秀才：“你有钱吗？如果你给我一些钱，我帮你。”

        语毕，那五人顿时哄笑成一团，为首的挤眉弄眼地说：“张秀才人缘好啊，来救兵啦。”

        张秀才煞白的脸又转青了，瘪着嘴，不吭声不出气。

        “十文就行。”

        语毕，敏捷转身，震步踢起地上的小石块，唰唰两下，即中左边一人的眼，只听得一声哀嚎，那人丢下手里的匕首去捂眼睛。

        其余人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道残影擦身而过，唐离早已捡起匕首，轻蹬上为首汉子的肩膀，一手揪住额顶的发，一手执刃贴上咽喉。

        是杀野兔的动作。

        所有人登时不敢言语，都十分恐惶地望着大汉肩上的唐离。被踩住的更是抖如糠筛，膝盖发软，嘴里咕囔着求饶。

        “十文。”蓬乱的头发遮住了唐离幽静的眼。

        张秀才赶忙答到，“给，给……”

        “好。”

        唐离丢了匕首，一个侧翻，燕子过水一样落地。那五人踉跄着跑了。

        张秀才楞了好一会儿，才起身摸排出十个铜板，双手递给唐离，说道：“这伙地痞骚扰私塾久矣，硬要收劳什子‘安稳费’，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呐。”

        唐离接过铜板，感觉手心里沉甸甸的。

        张秀才看她盯着钱出神，又道，“小娃好功夫啊，有这等本事，何至于流落乞讨呢？莫非遭了什么难事？”

        唐离不应答，朝秀才挥挥手，一溜烟没影了。

        至打铁铺，鼓起勇气踏入。

        满身腱子肉的光膀子铁匠问她干嘛的，她摊开手心，亮出十个铜板，问：“这些够买一把剑吗？”

        唐离听见自己胸膛里声响咚咚，和锅炉焚铁的噪音应和。

        铁匠看着她脏兮兮的脸，圆溜溜的黑眼珠，不禁笑道，“剑啊，三两银子起锻，做工越细，价格越涨。”

        “好吧。”

        唐离把摊开的手掌握成拳，悻悻地朝隔壁馄饨摊走去。

        吃顿饱饭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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