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计诚霄的过去
如果说计诚霄是一头凶猛的野兽,那此时此刻,卫荷就是他口中的猎物。
计诚霄目光灼灼:“卫荷,走过来。”
卫荷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向计诚霄。
那短短的几步路,卫荷想了很多。其实他有些害怕,心里的惶恐,不安,种种顾虑,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又一遍。
但卫荷脚步不停。
在他距离计诚霄有一步之遥时,计诚霄主动伸出手,将人捞进怀中。
“走那么小心干什么?我接着你呢。”男人的臂膀结实有力,卫荷头靠在他肩上,他听见计诚霄这么说。
一瞬间,脑海里所有繁杂的想法消失不见,卫荷只听见他和计诚霄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计诚霄给了他勇气,卫荷想。
困难会有,顾虑仍在,但是……他不想往后退。
计诚霄的怀抱太过于温暖,让人依恋。
不过,计诚霄似乎从卫荷这次的投怀送抱中找到了别的乐趣。
由此才出现了申洲见到的那一幕幕。
卫荷虽然很害羞,但他其实渴望和计诚霄有更多的肢体接触,所以并不排斥。
申洲回去后,觉得不能自己一个人被喂狗粮,于是他将这件事告诉了唐流。
唐流:“哦。”
他点开超话,“我要分享出去。”
申洲挑眉:“你确定?计诚霄肯定会不高兴。”
唐流:“没关系,反正大家也只会以为我在意淫。里面更过分的都有。”
甚至还有说夫夫两人不穿衣服系着围裙大冬天在雪地里打雪仗的奇怪情节。
唐流不太懂这些妹纸的脑洞。
不过他似乎对谈恋爱的卫荷很感兴趣,或者说,是对计诚霄感兴趣。
“恋爱前后的诚霄有什么不一样?”
这天,唐流来医院,卫荷奇怪他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嗯。”唐流点头,其实他最好奇的是:“计诚霄会脸红吗?”
“呃……”这倒把卫荷问住了,他认真的回想了一遍和计诚霄的相处过程。
好像真没有。
反而是卫荷自己经常被计诚霄三言两语就弄得满面通红。
为什么呢?
难道这就是攻受设定的区别吗?
唐流:“你想看他脸红吗?”
“你要不要试试勾引他?”
“我可以给你赞助情趣内衣。”
“唐导!”越说越离谱,卫荷忍不住喊停,再说下去他自己要脸红了,“你为什么对这个感兴趣?”
唐流:“创作需要,角色塑造的素材收集,别忘了,我是个导演。”
虽然还没有毕业。
也还没有作品。
“不说这个了,唐导。”卫荷果断转移话题,“你看,积木拼好了,我想拍个照片,你帮我看看怎么拍才好看。”
这个话题不适合卫荷。
唐流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原先散落在桌子上的几百甚至上千件积木零件,如今变成一艘精致的小船,船头是拿着吉他的米老鼠,栩栩如生。
卫荷在唐流的帮助下完成了拍照,他将图片发到朋友圈。
卫荷几乎不发朋友圈,但这一次,他迫不及待。
积木不是他一个人完成的,他和计诚霄一起拼过,和唐流一起,唐流和申洲一起,还有来看望他的同事们,田玉和张绵绵那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这是他们共同完成的作品。
积木这艘小船,却载满了所有人,对卫荷的关心和爱意。
唐流忽然开口:“哦,我忘了说,严穆秋和钟莘分手了。”
“嗯?”卫荷手一抖,差点拿不稳手机,他瞪大了眼,“分手?真的吗?”
严穆秋和钟莘,怎么可能呢?
“嗯,具体原因不清楚,不会有错。”
“分手了呀……”卫荷有点不敢相信,怎么就分手了呢,这一年都还没到呢。
严穆秋是多么喜欢钟莘呀。
唐流:“怎么了?”
卫荷回过神:“哦,我就是有点感慨,没想到他们会分手。严穆秋以前……很喜欢钟莘,他一直忘不掉他。”
唐流:“是吗?”
卫荷点头,很多他以为会压抑在心里一辈子的事不知不觉也就讲了出来,“有一次严穆秋喝醉了,他睡到半夜醒来跟我说梦到钟莘,说钟莘是他的小太阳,是因为想着他,他才在创业路上有勇气一直往前走。”
可是,那时候陪在他身旁的一直卫荷啊。
以往每想起这事,卫荷总是忍不住酸了鼻子,但现在他惊讶于自己竟然能心平气和的讲出来。
唐流听了,没什么反应,“我跟你说过,严穆秋风评并不好。”
卫荷抿抿嘴,“嗯,我记得。”
唐流说他在外睡过很多人,卫荷一直都记得。
只是他不愿意面对,那段时间明明他和严穆秋在一起,为什么严穆秋宁愿出去碰外面的人,也不愿意理他?
卫荷不愿意深想,怕自己胡思乱想,反而陷入自我怀疑,否定的漩涡。
唐流:“他们分手不奇怪,严穆秋不是什么管得住自己下半身的好男人,而且,你怎么确定他爱的是哪一个钟莘?”
“是他当年交往的那个钟莘?还是十年后的钟莘?又或者只是他记忆里的钟莘?”
很多时候,记忆中的爱情可以被包上一层保鲜膜,放到冷冻室里就以为不会腐败变质。
可是,人却是一直在往前走的。
或许,当有天这份感情被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时候,两人才发现,即使味道再好,他们的口味却已经变了。
卫荷被唐流问懵了,他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遇到“严穆秋”这三个字有关的事,他都下意识回避。
破镜重圆之所以听起来美妙,有一个原因就是在现实里很难实现。
因为现实太现实了。
卫荷眨眨眼:“唐导,你的思想好有道理啊!”
他竟然被一个大三的小屁孩开导了。
唐流:“……”
“因为我是导演,我必须更早熟,更洞察社会,才能拍出更深刻的电影。”他一本正经的说。
卫荷忽然拒绝唐流很可爱,想捏脸。
不过他忍住了,可不能给小朋友留下怪蜀黍的形象。
唐流走后,卫荷一个人想了很多,不知为何,他心里忽然轻松了许多。
他以为深爱的那对情侣,分手了。
又或者,他们并没有他以为的那么喜欢对方。
不爱的人会分手。
深爱的人也会分手。
世事无常。
卫荷想,那他和计诚霄呢?
他在离开严穆秋时,他曾以为自己没有那个能力再爱人了。
他在和计诚霄签协议时,他想这个高壮的男人好可怕,他才不会喜欢他。
可现在呢?
计诚霄喜欢他,他也喜欢上了计诚霄。
是那么的顺其自然,让卫荷连思考,纠结的时间都没有,他就已经放下前一段感情,重新喜欢上了一个更好的人。
真的是世事无常。
既然这样,卫荷想,他曾经的顾虑,好像又是多余的。
他好像很容易,又好像不那么容易的喜欢上了计诚霄。
他应该试一试,不再畏手畏脚。卫荷想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也给计诚霄一次机会。
小龙走进来:“卫荷哥,有人来看你。”
卫荷的思绪被打断,他抬眼,看到一个中年女性在友好的对他笑。
卫荷不认识她,“您好,请问您是?”
那名女性一头微卷的短发,着装朴素,却很有气质,她笑眯眯递给卫荷一张名片:“你好,你就是卫荷吧。我姓汪,汪圆。是计诚霄的心理医生。”
最后那一句话把卫荷炸住了。
计诚霄的心理医生?
计诚霄的那个怪病!
卫荷接过名片,看到上面写的“心理学博士”几个字,反应过来,“您快请坐,快请坐!小龙,给汪老师倒杯水。”
“不用不用。”汪圆很客气,她对卫荷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计诚霄他不让我来,我偏要来。”
卫荷被她逗笑了,“诚霄怎么会不让您来呢?”
汪圆:“他怕耽误你恢复呗,就死都不让我来。卫荷,你大概知道我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事吧?”
“是关于诚霄的病情吗?”卫荷说,除此之外,他也想不出其他的。
汪圆打趣道:“不,我来看你,是因为我很好奇,计诚霄会这么护着的人,甚至能不让他发病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卫荷:“您过奖了,不过不让他发病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我吗?”
“计诚霄没和你说吗?也是,他一直觉得不想让这件事打扰你,想等你出院了再说。”
说到这里,汪圆顿了顿,又道:“不过听说你伤得挺严重,这都好几个月了吧。对不起啊,听计诚霄说了你的事,对你实在好奇忍不住就来了。”
卫荷也不好意思告诉人家,他这么久没出院是因为他体质比正常人弱,光复健都比预计花费了更多时间。
他有些不敢相信:“怎么会呢?我什么都没做,怎么会对诚霄的病有帮助。”
汪圆很和蔼的看着他,眼睛里满是笑意,“不,你做了,而且,做了很多。卫荷你知道吗?当计诚霄那孩子告诉我说,他能在外过夜不发病时我的心情,这么多年了,我们什么办法都试过。但他那是心病,医不好他的心结,怎么做都没用。”
卫荷从汪圆那里,听到了一个关于计诚霄的故事。
计诚霄的母亲,是一名高级翻译,当年计永锋和外商合作项目,正好需要由他母亲负责翻译工作。
一个拥有异国风情的女性,一口流利的汉语,深深吸引了计永锋。
两人就这样认识。
随着时间推移,恋爱,结婚,生子,水到渠成。
然而,婚后的日子却矛盾重重,母亲认为计永锋总是和其他女人纠缠不清,计永锋嫌弃母亲管他管得太严。
自从计诚霄有记忆起,他的父母总在吵架。
有一次,他们吵得格外凶狠,一气之下,母亲带着年幼的计诚霄搬了出来,那时候现在的住宅区还没在建,母亲是在几年后,才和计诚霄搬进去。
两人没有离婚,一直呈分居状态。两人各过各的,相安无事。
事情的转折发生在某个燥热的夏夜。
计永锋的某个情人,挺着肚子来找母亲,愚蠢而可笑的提出让她和计永锋离婚。
母亲当然不同意,她和计永锋离不离婚是他们的事,而不是这种不三不四的女人可以左右的。
两个女人一言不合,厮打起来。
慌乱之中,都受了伤。
小三没了孩子,而母亲,也意外的被割到了喉咙。
声带受损,她成了哑巴。
她是翻译官,这意味着她再也无法从事她热爱的并引以为豪的工作。
计永锋来看她,告诉她,只要她回家,他会与外面的莺莺燕燕断了关系。
反正她已经无法工作了,她以后只能靠他养。
母亲好强了一辈子,她无法接受自己变成残疾人,更无法接受回计家,完全沦为男人的附庸品。
她拒绝搬回老宅,继续和计诚霄住在外面。
那段时间,刚好碰上计诚霄住校,他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所以也没有发现,母亲的精神状态,越来越糟糕。
这也是现在计诚霄回忆起懊悔不已的原因之一,他那时候,要是再细心一点,再多关心他母亲一点,或许,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
直到所有人都察觉到母亲精神有问题,却似乎为时已晚,她已经病得很严重。
计诚霄改为走读,半大的孩子,带母亲去看医院,每天监督她吃药。
情况似乎在一天天好转,她告诉计诚霄,她会好的,计诚霄也是这么相信的。
直到有一天,计诚霄一觉醒来,被他母亲用链条锁住,她留下一张纸条:“孩子,妈妈对不起你,你陪妈妈去死好不好?”
她点燃了这个家。
计诚霄挣扎起来,大吼大叫,然而无论他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
她早就疯了,在计永锋出轨的时候,在被小三找上门的时候,在她失去嗓音的时候,在她无法工作的时候。
她本来前程似锦,拥有多美好的未来。
火光冲天里,计诚霄眼睁睁看着母亲走进火海。
母亲声带受伤后,就一直不愿开口,直到她走进大火中,炙烤的痛苦让她发出难听的粗哑的像被老旧的车轱辘压过的惨叫,一声声,刺激着计诚霄脆弱的耳膜。
唯一幸运的是,计诚霄被救了出来。
他懊悔,他恸哭,但母亲已成一具看不出模样的焦尸,而计永锋那时还不知道在哪个温柔乡里流连。
计诚霄永远忘不了那个夜晚。
他爱她。
可他救不了她。
她想带着他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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