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所愿
那羌北兵口中含混着血吐出这么几个字后,便两腿一蹬咽了气。这人背上有明显的灼烧痕迹,胳膊也断了一只,身上是不同程度的利器伤口,肋骨处有一道致命的穿透伤,能坚持到这里报信也算是死撑着吊了一口气。
周围立即有人上前蹲下来,用手推了推那没气的羌北兵,抬头朝着哈克烈的方向等待命令。
封翊的剑尖向着地面,视线缓缓从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上移开。
北门被突袭这几个字在他的心中像是被人狠狠摁出了一个印子,深深的疑虑随着这几个字从眼底显现,但他却不能让哈克烈看出分毫来。
事实上除却他自己,封翊并没有派出任何人袭击北门。
樊城北门有什么?
——定北侯的头颅。
有人违抗军令、私自带队伍出兵偷袭樊城北门。
封翊面沉如水,紧紧咬着牙,几乎不用脑子去想他都再明白不过,那个跟他一样渴望将定北侯头颅取回来的人,该是谁。
“周宽这个混球!”封翊愤恨地低骂了一声。
哈克烈看着被烧的不像样子从北门而来的羌北兵,大吼一声,手里的长刀迅速横贯而来:“封翊,你们大兴人也不见得光明磊落。”
“那与人勾结便是羌北的正道么?”封翊抬剑相迎,并不想与他多言,手中的剑倒是凌厉了几分。
哈克烈神色一凝,这小侯爷到底知道多少东西?
此时北门的情况尚且不知,但从那前来报信求援的羌北兵身上也能看的出来,这一击倒是打了个措手不及。
“全部去北门,封翊这里将由我亲自砍了他的头颅,剁碎他的骨头,祭奠牺牲的草原勇士。”哈克烈一边朝自己带来的人马吩咐,手里的长刀也丝毫不见停歇。
那一队训练有素的羌北兵领了命,即刻马不停蹄地往北门方向赶去。
封翊心下已经有些着急了,剑柄在手底下转了个圈,朝着哈克烈的脖子而去,哈克烈在马上猛然后仰,长刀也同样脱手而出,劈向封翊的腰侧。
就在此刻,封翊倏然紧握剑柄翻身而起,长刀虽然劈了个空,但他也被迫弃了马,如若哈克烈此时有埋伏在此,那便是插翅难逃的死地。
哈克烈的一拳打出,只见封翊微微勾唇,手腕上的袖扣中射出三枚细针,光芒凝聚成点朝哈克烈的眼睛飞来。
原来刚刚封翊露出的所有破绽都只是在等这么一个让他赤手空拳的机会,他甚至来不及抬起胳膊,那寒芒已经距他咫尺。
哈克烈堪堪侧过一点,但其中一根细长的针还是紧擦着他的眼皮而过,一阵细微刺痛之下哈克烈捂住了右眼,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溢了出来。
“哈克烈少首领,恕在下没时间跟你再玩了。”封翊撂下这么一句,顿时旋身而起,踩着街上鳞次栉比的房檐屋顶冲着北门的方向急速奔去。
周宽带了多少人?封翊大概能估摸出来,愿意今晚跟着他出来的兵,都是那些早已受够了其余人白眼的樊城守卫,他们已经把生死彻底置之度外了。
可樊城被屠,活下来的人能有多少?
二百人、还是一百人,恐怕只会更少。
哈克烈刚刚派去的那支羌北队伍,足足有八百余人,再加上北门原本驻守的羌北兵,已经有一千人不等但这还不包括在樊城内各处巡逻以及看守的羌北兵。
然而,他今晚只带了五百人,一部分牵着城中各处巡逻的羌北队伍,一部分派去了樊城粮仓,那地方一旦烧起来会吸引大部分在樊城内的羌北兵,但也只能拖延一段时间。
封翊原本计划便是只身前去北门夺回父亲的头颅。
眼下,不管是突然出现的哈克烈还是贸然偷袭北门的周宽,都是今夜计划之外的变数,只是不管怎么看他们都不占据优势。
今夜只怕会是一场恶战。
“呜——咚——”
没等封翊飞驰到北门,只听见有一道浑厚且拉长的声音荡漾在樊城的上空,让所有人都在同一时间动作一顿。
这是羌北的敌袭警报声,用的是他们羌北特产的木石磨制而成,但却不是每个羌北兵都有资格随身佩戴此物。
封翊立在房檐上,放眼整个樊城,只剩一片又一片的狼藉。
而那仍然在耳边不休不止的声音,便是从他刚刚离开的地方传出来的,是哈克烈。
一旦樊城异动,停在三十里以外的吉卓便会派军队前来支援,哈克烈这是想让他今夜便葬身樊城啊。
一阵寒风刮过,掀动了封翊的玄甲后的袍子,他没再犹豫,依旧朝着北门而去。
与此同时,在那号丧似的声音响完后没多久,樊城的粮仓一处开始冒起火光,阵阵黑烟冲天随着这火势越来越大,赶到此处的羌北士兵也越来越多。
最终,封翊派去的那队人马,到底没有一个人从这火海和包围中走出来。
羌北属实没想到他们真的敢火烧樊城粮仓,这相当于把双方都推上了一条对战中更加难捱的道路,大兴人难道都不想活了么?
樊城粮仓的火势越来越大,城中的那一队与巡防兵遛弯儿的三百大兴士兵也终于脱了困,直奔北门而去跟封翊汇合。
封翊到达北门的时候,这里的火势同样不小,羌北人的军旗已经被烧的不像样子,地上以及城楼旁躺着一具又一具烧焦的尸体,分不清本来的面目,看得出来方才的战斗相当的惨烈。
他抬头望向城楼最高处,那里已然是空荡荡的。
周宽得手了。
封翊心头一热,还没来得及转身去寻周宽的队伍,便被赶来此处的羌北兵团团围住。
他也不再犹豫,随即提剑而上。
今夜目的已经达到,此战不宜再拖,吉卓派来的人怕是已经在路上了,他们如若没能想法子离开,那只能成为羌北人砧板上的鱼肉。
封翊抬脚回踢,利剑顺风划过,两名羌北兵应声倒地,温热的鲜血溅在他的脸上,眼睛中闪着戾气,映着此处的琼琼火光,像是来自地狱的索命鬼混。
但周围的羌北兵仍然源源不断地往上扑,这些人仿佛饿极了的群狼,恨不得啃咬他的血肉,即便他武功高强,再这样下去会被耗死在这儿的。
又是一剑破风而出,封翊横扫开周围想要扑上来的羌北兵,脚下用力蹬地,看准时机一掌劈向旁边摇摇欲坠的木桩子。
轰——
那木桩子带着火星轰然倒了下来,压住了几个羌北兵,周围烟灰四起,一时让人睁不开眼。
这动静不小,也吸引了周围已然短兵相接的一群人。
“周统领,是小侯爷!”
“小侯爷在那里!”
封翊听到熟悉的大兴话,摆手扇开面前的灰,刚想开口应答,便被呛地垂下头以拳掩唇:“咳咳咳”
一阵把五脏六腑都快呛出来的咳嗽停止,封翊才抬眼看了过去,果然是周宽带的人。
众人没有骑马,每个人身上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伤,血迹几乎遍布在每个地方,但他们还是奋力地朝封翊这里赶。
“羌北贼人,胆敢伤小侯爷!”有人怒吼道。
另一边也赶来一队人马,是封翊派去跟羌北巡防兵周旋的那队人。
此情此景下,忽有一阵热流从四肢百骸流进他的胸腔中,又猛然从心头涌上来,几乎涌到他的头皮,让人差点兜不住就要从眼眶溢出来。
“大兴的将士们听令,所有人随我往西门突围!”
封翊脸上沾了厚厚一层灰,混着鲜血黏在皮肤上,但他的眉眼依旧坚定,眼神仍然敞亮,仿佛只要有他在,绝境中也能开辟出一条大道。
周宽以及他带来的人闻言,顿时热血沸腾,像是感受不到身上裂开的伤口还是流着血,只顾着挥动手里的兵器砍向那些侵占他们土地、屠杀他们亲人的羌北兵。
只因他们还是小侯爷口中的大兴将士!
封的剑划过扑过来那人的喉咙,他带着这所剩的人边打边往西门退去,那里有他安排留下接应的人。
城内越来越多的羌北军闻声赶来,已经完全超过了封翊的预估,而他们这边只剩下拖着伤残的身躯战斗的士兵,这样还不等到达西门便会被拖死在路上。
这时,一阵有序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封翊心头狠狠一跳,连带着手掌握紧了剑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他们并不是退无可退,只是这样的人数,实在没那个必要。
“草原神帝保佑,胜利终将是属于羌北的,天灵河畔诞生的勇士们将杀尽所有的敌人。”哈克烈骑着马带着樊城内所有的羌北士兵出现在了这里,他们仿佛草原上的猛兽,此刻正在审视逃窜的猎物。
封翊忍着腰上的刀伤,站直了身体,抬脚上前。
“小侯爷!”周宽一手提着刀,一手死死拽着一个布袋子,所有人都知道里面是什么。
封翊微微抬手,示意他不必跟上前。
只见封翊缓缓走了两三步,扯出三分狂妄的笑意,然后揉了揉耳朵:“念的什么经?上苍若是有灵,第一个要灭的便是尔等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的残暴之人。”
所有羌北兵拿着手里的兵器上前,仿佛要就地把他碎尸万段。
而站最前面的哈克烈虽然显现怒色,但依旧喝止了所有羌北兵:“呵呵,想必以封小侯爷这幅样貌与口才,在大兴该是很多女子的梦中人,往后该是可惜了”
“不劳少首领费心。”
闻言,封翊收敛了张扬的笑意,眼尾只微微上挑,嗜血的表情忽然便温和了几分,思绪仿佛也绕回了那人身边。
梦中人他那位得理不饶人的郡主啊。
若是知道自己让罗天骗她,一生气怕是要拆了他的侯府吧,但是他可能再也没机会当面向她赔礼道歉了。
在封翊不寻常的表情中,周围忽然寂静了下来,只听得见烈火焚烧房屋的炸裂声。
所有人都注视着这位一战成名的封小侯爷缓缓抬头,看向今晚挂在空中的圆月,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封翊从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说,他只相信身上的玄甲和手里的长剑,但方才抬头时他想,若这世上真有如此一位神通广大的存在,那么他仍愿意以血躯守卫大兴,战死后埋葬在今夜的圆月之下,换取所求所愿。
愿战争停止,愿百姓安定愿他的岭月,一世顺心,岁岁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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