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心变
承乾殿内。
莫宸正在来回踱步,心中焦急。
贵春去了也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回来?难不成遇到了什么事,或者她不愿过来?
“参见皇上,皇上万岁”
莫宸蓦然回头,快步上前扶住跪在地上要行礼的白岭月:“你来了,你我之间不必在意这些虚礼。”
“宫中人多口杂,岭月必然尊礼守纪。”白岭月轻轻推开莫宸的手,依然俯身。
今时不同往日,莫宸不是当年的闲散皇子,她也不是被囚的落魄郡主。
白岭月如今以有功将士的身份回到庆安,城内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身后有定北侯府,又与当今圣上私交甚笃。
有心人只需稍稍细想,便可知这其中的千丝万缕该从何处斩断。
莫宸动作一滞,眼神向周围扫了一圈,承乾殿内的宫女太监便全部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好了岭月,快起来吧。”莫宸蹲下身,“你刚回宫就同我如此生分,可还是怪我当日没能护住你。”
“皇上,岭月不敢”
怎么还是这样的称呼。
莫宸心头一阵烦乱,干脆伸出手直接去拉白岭月:“哪里学得如此作态,我可不喜。”
她哪里学得呢?
白岭月脑中不由自主地响起自己这一年来那一声声的“属下不敢”、“属下知错”以及一身玄甲那人每次听到后颇为开怀的挑眉。
思忖之间,白岭月被眼前俯身蹲下的人捏住手腕,于是抬眼看向了他。
眼前之人并非那位边境的将军,他是大兴凌驾于所有人之上、最为尊贵的存在,拥万里山河与至高权力。
登帝王之位,本该无情寡欲,但这人却蹲在她的身边,不仅忘了身份,还轻声问她为何如此生分了?
白岭月想起那日刺客锋利的剑刃指向莫宸时,仍然心悸不已。
她要如何告诉莫宸,坐上这个位置后,在这皇宫里、这都城内,往后都不可能留有一寸乐土。
所有的珍而重之的事物一旦暴露无遗,都会成为最致命的软肋。
白岭月表情软了几分,似是叹息般开口:“莫宸。”
莫宸笑了,拇指缓缓磨砂着白岭月细瘦的腕骨:“嗯,快起来,你跪得不累,我可要腿麻了。”
白岭月顺着莫宸的手站起身,想默不作声地抽回手,但莫宸十分愉悦地拉着她就往内殿走,同从前他们还未曾遭受变故时一般。
“岭月,我让御膳房准备的这些,全是你喜爱的。”莫宸拉着她坐到桌边,如同孩子般邀功。
白岭月十分配合地提筷,其实在边境吃土咽沙的这一年,她早就忘了自己喜欢吃什么。
“莫宸,那日分别后,你过得可好?”白岭月看向他,认真地问道。
这话问得有些模棱两可,主要是怕隔墙有耳,白岭月再见到莫宸之后,确实有些迫切地想要知晓当日行刺的真相。
但其中牵扯白岭月心下明了,便不能直接开口询问。
莫宸嘴角微动,只一瞬间便弯了眼角,站起身张开手臂让白岭月看个仔细,随即道:“什么傻话,锦衣玉食,又有何不好?”
白岭月看着他,目光逐渐幽深,很快又神色无常地点了点头:“那便好。”
“你呢?”莫宸没有坐下,而是俯身凑近,眼眸如水荡漾起心疼的涟漪,“北疆很苦吧,军营并不是好待的地方。”
白岭月不以为然地笑着挪开视线:“还好,大概我与军营八字相合,天生是块儿打仗的料,所以没吃什么苦。”
这么一听确实是句宽慰他人的玩笑话,但莫宸闻言却脸色微变。
莫宸无法再忽视白岭月话里话外暗含的意思,她就这么轻飘飘地三言两语阐明自己的立场,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推拒着莫宸对她“入宫为妃”的犹豫。
她就这么想待在那个封小侯爷的身边,这么渴望为将、渴望兵权、渴望推翻那个已成定局的事实。
白岭月静静地抬眼,那其中闪动的坚定让莫宸熟悉又陌生。
莫宸抿了抿唇:“哦?果真如此吗?岭月可还有其他诉求,朕或许念在过往情分与救命之恩,一并许了你也未可知。”
白岭月面色陡然煞白,紧忙从凳子上撤到一旁跪下:“皇上息怒,岭月不敢,只求为皇上效力,保边境和平。”
“若朕非要你待在宫里呢?!”莫宸微怒。
白岭月垂首俯身:“岭月为臣,身为臣子皆为的是大兴江山,效忠的是皇上,亦听命于皇上。若入宫,世上便再无白岭月此人。”
“白岭月,你好大的胆子!”莫宸捏住白岭月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你敢用自己来威胁朕?”
“皇上圣心独裁,此中干系孰轻孰重,想必比岭月明白。”白岭月额角渗出细汗,她在赌,赌莫宸的野心。
莫宸皱着眉,打量着她的容颜,褪去少女的稚嫩青涩,眼前的人美得越发惊心动魄,这一年的磨练让她身上裹挟着英气与自信。
这样的女子,的确让人心动,也更让人忌惮。
莫宸完全可以用权力强制的把她养在宫中,若她还是那个落魄郡主,他也定会毫不犹豫。
但如今莫宸手上的力气松了松。
白岭月这么一番话,已经明晃晃摆出一副筹码交换的意思。她要的东西写在脸上,给予她,莫宸从此便多了一条臂膀。
若非如此,玉石俱焚,莫宸什么也别想得到。
莫宸轻轻磨砂着白岭月的下唇,眼神变了又变。
多玲珑的人儿,莫宸从来怜她护她更是肖想已久,但他也不得不承认,任何人坐上这个位置,都会逐渐明白,权力有时候比美色更加诱人。
半晌后,莫宸松开手,背对着白岭月负手而立:“岭月,你变了很多。”
“庆安城风云莫测,需得审时度势才能保住一条性命。”白岭月回答道。
“你想要的,朕能给。”莫宸转过身,“不过,北疆遥远,留在庆安如何?”
白岭月默了默,似是有所顾虑。
“如今你只有这一条路。”莫宸继续道。
他知道白岭月在顾虑什么,但他偏不说明,便是想考量她有几分帮他的决心,以及对封翊又有多少情谊。
虽然没有明着让白岭月选,但其中意味,莫宸知晓自己已经在与另一个男子较劲儿了。
定北侯如今兵权在握,封王指日可待,莫宸怎么可以养一匹没有缰绳的马。
此次回朝,他又怎么可能不牵制此人,封翊当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回到北疆边境去。
白岭月心中急转,她在揣度圣心,在猜这位青梅竹马的心思,她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她不再犹豫:“一切听命于皇上。”
莫宸勾起嘴角,虚虚扶了白岭月一把:“如此,便是再好不过。”
他想要什么,可以放开手任之逍遥,但却不会随便让给别人。
“若无他事,岭月告退。”白岭月没有起身,在请求莫宸同意她离宫。
莫宸并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重新坐下桌边,抿了一口手边凉透的茶,轻声道:“岭月,坐下来陪我用膳吧。”
君命不可违,白岭月只好坐回桌边,只是心情再不如方才进来的时候。
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莫宸说她变了,其实变得又何止是她,都城之内的一切无时不刻都在变,而变得面目全非的又何止是人心。
所以在莫宸握住她的手,说着这一年来如何思念的时候,白岭月回忆着当年一口一口“宸哥哥”的那个无忧无虑的郡主,把这份思念全部塞给了她。
如今的自己却不敢贪图半分。
白岭月走出承乾殿的时候,天空已经昏暗,淅淅沥沥下着雨。
皇宫里的高墙红瓦全都隐在这雨雾之中,让人看得并不清楚,仿佛要走近拨开、身处其中,淋上一身雨水才能窥见脚下的路。
“郡主,郡主。”贵春走上前,喊了白岭月两声,“下着雨呢,奴才给您撑把伞,送您出宫吧。”
白岭月回过神,瞥了一眼贵春手里的伞:“莫宸让你来的?”
“哎呦喂。”贵春听得额角抽动,虽然清楚皇上有多惯着这位主子,他依然替白岭月心惊,“自然是圣上的吩咐,圣上一向心疼郡主,这不还给您准备了大氅,怕您受寒。”
白岭月凉凉一笑,随即便走进了雨中。
贵春紧忙跟在后面追着喊,“您把大氅披上,还有伞,别冻坏了身子,受了风寒皇上要心疼的郡主!”
白岭月更是加快了脚步,大声道:“他若是心疼,就让他自己来陪我,你回去吧。”
说完,白岭月便跑了起来,雨越下越大,打在脸上有些生疼,没过一会儿,衣衫便已经湿透。
但她没有停下来,仿佛后面有什么洪水猛兽在追逐她的脚步,想要撕裂她的心脏。
直到奔至宫门口,白岭月远远望见一个挺立佁然的身影,那人站在雨中,同她一样被雨浸湿全身。
白岭月大喘气之间忽然笑了,这一笑让她咳嗽不止,咳得弯下了腰,眼角挤出了泪。
那道静立在雨中身影也被这一阵地咳嗽声惊动,蓦然转身,看着白岭月皱起了眉。
封翊快步走过来拍着白岭月的背帮她顺气,嘴里不满道:“偌大的皇宫,连把伞也如此吝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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