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梁木
“没有。”
“没有？”
靳梁墨完全不信，“那还一声不响地跑到云南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小姑娘一个人也不怕出什么事儿？”
“能出什么事儿？”初眠咬着唇，还是不看他。
靳梁墨看着她毛茸茸的头顶，想到两周前的那次，她也是像现在这样，满脸倔强，连一个眼神都不给他。
“行了，老盯着墙角，我还没有一个垃圾桶好看？”
“你拒绝我！”初眠终于忍不住抗议。
“我——”
靳梁墨一时间无语，两周前不知道该怎样和她解释，两周后依旧不知道该怎样说清楚。
初眠直视他的眼睛，“我喜欢你。”
两周前，她也是这样说的。
——靳梁墨，我喜欢你，是会喜欢一辈子的那种喜欢。
靳梁墨看着眼前这个被自己养大的孩子，内心复杂，“阿眠，你是……小孩子啊。”
靳梁墨不知她是从何时起有了这样的想法，只是自六岁起的细心照料，要他如何用看女人的目光来看待眼前的这个孩子？
“不是了。”初眠忽然低下头，声音有些沉闷：“我已经长大了。”
“可是在我这儿，你永远都是个孩子。”
在他这里，初眠永远都是个孩子，无论长多大都是。
初眠的声音有些委屈了，她控诉男人的罪行，“那你就把我一个人扔在家里，一个礼拜都不回家！”
表白被拒绝就算了，这个老男人居然因为这件事一个礼拜不回家住。
电话不接微信不回，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
“那你就一个人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你不是也没跟我打个招呼么？”
“所以啊，我们两个彼此彼此，谁也别嫌弃谁！”
靳梁墨沉默半晌，说：“跟我回家。”
“不要。”面前的小丫头抗议道：“我还没玩儿够。”
“没玩儿够现在也得够了。”
“这是我的毕业旅行，不能就这么草率结束了。”
“毕业了就可以不听我的话了？”
“你——”
“先生，下来吃饭吧，再不来就凉了——”一楼客厅内传来马乔的呼唤，二人的拌嘴被迫中断。
靳梁墨垂眸看着面前仿佛扎在地里的丫头，一副宁死不为美食所动的小样儿，戏谑道：“走吧，你什么时候学会委屈自己肚子了？”
“我本来就是要换完衣服就下去的，谁知道你跟个魂儿似的，在房间里也不开灯。”
靳梁墨妥协：“好好换，楼下等你。”
说罢，他便推门离开了。
初眠暗自松了口气，视线无意中瞥见床上的遮阳帽，又想到他刚才那副淡定自若躺在床上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
“还好好换，怎么没扔你头上！”
等初眠换好衣服慢吞吞下楼时，饭桌上的二人已经聊了起来。
聊天间隙，靳梁墨注意到了止步于楼梯上的人。
身旁有空出的位子，他抬手招呼：“过来。”
初眠身穿奶油色卫衣，阔腿蓝色牛仔裤尽显长腿，头发被侧编成随意松散的麻花辫，俨然一副学生的样子。
“墨叔。”
不声不响走到饭桌前坐下，初眠不咸不淡地唤了他一声。
靳梁墨嘴角挂着浅笑，这丫头还知道在外人面前给他面子。
盛了碗热鸡汤放到她面前，他嘱咐：“小心烫。”
初眠点了点头。
“云锦姐呢？”见人不在，初眠问道。
马乔回答：“昂，她有点不舒服，我给她喂了点儿药，让她早点休息。”
“这两天给你添麻烦了。”
靳梁墨吃了两口菜，便放下手中的筷子说道：“小丫头做事不周到，一个人跑出来玩儿忘了通知我，这把我吓得。”
“没事儿没事儿，一点儿麻烦都没添。”
马乔笑得有点憨，“我还以为先生你也来云南了，就发了个微信，没想到闹了个误会。”
“那也得谢谢你通知我，要不然，”靳梁墨淡淡地看了眼一旁埋头喝汤的人，“我可真是把地球翻遍了也找不到她。”
马乔点头，看着初眠，“孩子，以后去哪里提前报备一声，别让家长担心，这要不是我认出来你是先生头像里的那个人，他得多着急啊。”
初眠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马乔好像一直管靳梁墨叫“先生”，这个称呼放到现在，尤其是两个熟人之间，是不是有点太别扭了？
“老板，你就是靠着头像认出我的？”
“是呀，先生头像突然变成了和一个小姑娘的合照，觉得挺稀奇的，所以印象很深。”
初眠有点后悔当初强迫靳老头换头像了。
“老板，你这算是出卖客人隐私，我可以去投诉你的。”她半开玩笑道。
马乔心里明白这丫头根本就是偷溜出来的，她这样说，他也只能尴尬地笑一笑。
“要不是马乔，”靳梁墨将手搭在她的椅子上，“我上哪儿抓你去？”
“早知道就不来云南了，谁知道这里会有你的眼线。”初眠撅着个嘴，言语中透露着不满。
马乔见状赶紧搭话：“眼线这词可是有点严重了啊！我就是先生的一个老熟人，我是真的以为你和先生一起来的云南，所以才发了个微信，就这样。”
老男人闻言轻笑道：“马乔，你是不知道，孩子长大了，不愿意带着我们这些上了岁数的人玩儿。”
那你不也自己跟过来了么！
初眠在心里嘀咕着。
“少在心里说我坏话。”
趁马乔不注意，靳梁墨凑到初眠耳边发出淡淡的警告。
参杂着烟草味的清冽气息瞬间将她包围，初眠不由自主地一激灵，手中的汤勺掉进碗里，发出瓷器碰撞的声响。
马乔的筷子顿住，连忙道：“哟，没烫着吧？”
“没有。”浑身不自在，初眠提出：“那个，墨叔我先上楼了。”
靳梁墨一边帮她收拾溅出的鸡汤，一边点头。
初眠来到楼梯拐角处时，隐约听见身后的老男人从容不迫地说道：“我们家小孩儿向来毛手毛脚的，别在意。”
马乔笑了：“没事儿，估计是被家长抓包，紧张了，不打紧。”
为靳梁墨的杯子里添上米酒，他问：“先生这次也不会待太久吧？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竟然还是因为小姑娘离家出走。”
靳梁墨神态惬意，拿起酒杯到闻了闻，马乔这酿酒的技术真是越来越精湛了，上次喝到还是许多年以前。
米酒下肚，他说：“本来打算明天就带她回去的，想想还是算了，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还是陪她再玩儿几天吧。”
“大学毕业？”马乔不解：“我看她身份证上，好像才十九岁，这就大学毕业了？”
靳梁墨又给自己倒了杯酒，说：“跳级读研计算机。”
马乔咧着嘴：“小姑娘这么厉害？”
靳梁墨手上的动作停住几秒，浅浅地弯唇笑了，“我家小孩儿打小聪明。”
老友多年未见，又有美酒加持，二人难免聊得久了些。
靳梁墨上楼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路过初眠房间时他停下，靳梁墨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看她。
走近了些，他发现门缝下没有透出一丝光亮，想来她今天在外面玩儿了一天，应该也是累了。
靳梁墨思量片刻，决定不去打扰她。
房门被推开的瞬间，走廊的灯光照进屋内，拉长的光影恰好打在正对着门的沙发椅，抬眼的瞬间，靳梁墨顿住。
宝蓝色的丝绒沙发椅上，是少女酣睡的身影。
初眠身穿白色睡裙，她的辫子已经散开，微卷秀发从肩膀滑落，双腿搭在扶手上，慵懒惬意。
跑他房间里来了啊……
房门半开，靳梁墨走到床边，在昏暗中摸索着找到了台灯开关。
“啪”的一声，周围霎时间被暖橙色点亮。
靳梁墨在床沿边坐下，有些微醺，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扣子。
时间暂停了许久，靳梁墨起身从背包中拿出一件西服外套。
蹑手蹑脚走到熟睡的小人儿面前，靳梁墨弯下腰来，目光凝视初眠熟睡的样子。
曾经稚嫩的样子已然消失在如今的娇媚面容中。
他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仿佛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小孩儿便从曾经的小团子长成了如今亭亭玉立的样子。
莫名地，靳梁墨的心头燃起一股不知名的苦涩。
轻声叹息后，他将外套披在初眠身上，将人从沙发上捞起，抱回了她自己的房间。
他的动作很轻，生怕惊扰了她的美梦。
他的动作也很熟练，仿佛这样的场景曾上演过无数遍一样。
她会经常在家中的不同角落睡着，他看见了，便会将人抱回她的房间，替她关上窗户，盖好被子，摸摸她的头，最后悄悄离开。
如今也一样，靳梁墨将人轻轻放下，初眠的身子立刻陷入柔软的床垫中。
没有开灯，靳梁墨又转身放下纱帐。
“老头……”
毫无征兆的一声呼唤，靳梁墨手上的动作停住，低下头去看，借着月光，发现她正看着自己。
“什么时候醒的？”
“一直就没睡熟。”
靳梁墨笑了，她倒是诚实。
“那还装睡？”
“想让你抱。”
初眠很喜欢靳梁墨的怀抱。
她家靳老头的怀抱很有安全感，冷冽的古龙水混着一丝烟草味，夹杂着外面的冷气将你拥入怀中。
“在哪儿偷的房卡？”
“云锦给我的。”
“哟，”靳梁墨挑眉，“这么快就把我的眼线，变成自己的了？”
目光依旧停留在他身上，她问：“靳老头，你能不能陪我睡？”
站着的人摇头，“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不能陪你睡。”
“小时候也没有陪我睡。”
小的时候他也从未陪着她睡，只是会搬把椅子坐在床边，等到她入睡以后就走了。
唯有的几次，还是她死死拽着他的胳膊不放，他没办法，就在椅子上凑合一晚。
“可我一个人害怕。”语气放得很轻，她在冲着靳梁墨撒娇。
“一个人跑这么远不怕，我来之前不怕，现在就害怕了？”
“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我，非要说得这么明白，就显着你聪明了。”
即使被无情拆穿，初眠丝毫没有慌，还反过来抱怨他。
见她这副样子，靳梁墨稍微妥协，“那我等你睡着了再走。”
他在床边坐下，背靠床头
听闻此话，初眠乖乖闭上眼睛，侧过身子面对他。
“手。”
靳梁墨没有动作，她便主动伸出手，紧紧拉住他的手臂，抱在怀里。
感受到手臂上的缠绕，他皱眉：“你这样我怎么走？”
闭着眼睛的人理所应当道：“那就不走。”
这不知道是靳梁墨这些日子以来的第几次叹息了。
他自认长到如今这个年纪，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偏偏面对这个孩子时，他没有一次是占上风的。
“老头，少唉声叹气，老得快。”
“不用其他，你整天喊我靳老头靳老头，我要是老了，也是被你叫老的。”
“老头。”
“快睡。”他嘱咐道。
“我真的会喜欢你一辈子的。”初眠问他：“你要不要也喜欢我？”
夜晚的轻声细语总是让人沉醉，谧静房间内，只有彼此的声音。
“我一直都喜欢你。”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种喜欢。”
初眠房间的窗帘并未拉严实，朦胧月光下，靳梁墨垂头时，额前的碎发也一同散下。
他看着小丫头闭上的眼睛，那浓密长睫宛如两把扇子，一副乖巧得不行的样子。
靳梁墨手掌一下下轻抚她的脑袋。
被他的气息包围，初眠渐渐进入了梦乡。
小祖宗睡着了，靳梁墨手上的动作也就停了下来。
他无奈轻念：“越大越不好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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