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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雏鹿(9)


  玉米面颗粒小而粗,蒸出来的饭吃得快了容易呛住口鼻。

  小宽昭时常吃着吃着就要擤鼻。擤着擤着,裹着鼻涕的苞谷面颗粒就从鼻孔里喷出来。

  这时,妈妈会建议他拿汤泡饭吃,这样的话就算吃得快些也不会呛住了。

  但这一顿吃的是两掺饭,小宽昭吃得多而且快,但没有呛住。

  但他仍然在饭剩下不多时拿汤泡了饭。

  这个习惯,他一直保持到上大学,为同学所不解……

  晚饭过后,夕阳恰好下山。

  天色瞬间暗沉,等到最后一声鸟叫停歇过后,就完全天黑了。

  直到月亮从太阳落下的地方冒出来,天空也就不那么暗了。

  星空之下,四野茫茫。

  蛐蛐在地缝暗处叫得欢,老鸦嘠、嘠地有一声没一声地叫,而猫头鹰发出的是“咕咕”的声音。

  屋前,昏黄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照亮着那颗苹果树的根部,以及树旁披着放雨水的塑料膜的煤炭堆。

  屋内,功率只有二十瓦(特)的小钨丝灯泡上披着一层灰,两只蚊子绕着灯泡迷乱地飞。

  三个大人围坐火炉边,小宽昭被妈妈搂在怀里。

  爸爸和付叔叔商谈着一批木材的买卖。商谈在融洽的气氛中开始,在更融洽的气氛中结束,然后话题转为闲聊。

  爸爸他们谈买卖时,妈妈从不插话,只带着耳朵听。等到开始闲聊时,妈妈才开口。

  妈妈第一句话是:“儿子困了?”

  她轻轻摇了摇怀里的小宽昭,后者已是半睁着眼安静着有一会儿了。

  妈妈这么一问,他立马打了个哈欠,算是做出了回答:困了!

  妈妈抱着他就要往床上放,他搂着妈妈脖子不肯躺上去。

  半梦半醒的小宽昭软软地吐声道:“我要跟妈睡!”

  他记得这张床是爸爸的床,妈妈的床在内间屋里。

  就在年前爸爸妈妈大吵一架之后,两个大人就不再在一张床上睡觉。

  妈妈带着小宽昭睡内屋,爸爸一个人在外间屋里睡。

  就是那时,妈妈每晚都回问他同一个问题:“愿不愿意跟妈妈去大城市。”他总也回答不上来。

  而在此前,小宽昭一向和爸爸妈妈挤在一张床上睡,小宽昭就好比夹心饼干的中间夹心层。

  直到那一晚,也就是爸爸和妈妈吵架、妈妈喝了“敌敌畏”的那天,小宽昭是一个人睡的。

  也只有那一晚,尽管只有他自己,但他没有任何害怕的,整晚睡的香。那晚他不仅没有做噩梦,实际上根本就没有做梦。

  除了那晚,小宽昭每天都睡在爸爸妈妈身边,但是却常常因为黑夜的神秘莫测而担心着——只是担心着,并不知道担心什么。

  而且也偶尔会做噩梦,通常是在睡觉前听大人提起“野人婆”等等的情况下。

  听见了小宽昭说“要跟妈妈睡”,爸爸就对妈妈说:“你带他去里间睡吧。”

  付叔叔忽然笑着起身走过来,从妈妈手里把小宽昭抱起,低头对他讲悄悄话一样地说道:“这么大人了,还要跟妈妈睡?自己睡!”说最后三个字时还故作凶恶。

  说着,直接把小宽昭放在床上。

  小宽昭由于不习惯被外人抱,更羞于被人耻笑,没什么反应的情况下就被放到床上了。

  妈妈伸手给他盖上被子:“今天就在这间屋睡,睡吧!”

  他闭上眼睛,开始还能听见大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谈话,后来只有蚊子嗡嗡般的声音在脑海里响着,再后来便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

  第二天早上,他被身边粗重的呼吸声吵醒。

  听见这声音,他以为睡在身边的人是爸爸,但闻着气味不像爸爸的,一看之下果然不是爸爸,而是个陌生人。

  再一看,原来是昨天的那位付叔叔。

  他皱着眉头爬了起来摸下了床,有点恼于醒来时发现身边陪着自己的人非但不是爸爸,更不是妈妈。

  宽昭跑入里间,跪在床前,脑袋凑到枕头边看着爸爸妈妈。

  妈妈首先睁开了眼,见是儿子早早地起了床,慈爱地笑着支起身子,慵懒地“嗯”了声道:“起那么早,干啥嘞?”

  宽昭趴在床前扭动着头和身体,还翻了翻白眼道:“不干啥!”

  妈妈一指点在他额头,说:“衣服也没有穿?小声点,小心吵到你爸爸睡觉!”

  说着,轻轻翻身下了床,穿上了外衣和鞋子,摁着小宽昭的脑袋一起出了房间。

  里间,爸爸还在轻轻地打着鼾,丝毫没有被惊动。

  外间的付叔叔也是如此。

  在妈妈的示意下,小宽昭拿了自己的衣服穿上。

  母子俩出到屋外,面向远山而站。

  天色尚未大亮,一抹不仔细观察便难以发现的嫩黄淡淡地装点在灰沉沉天空的东偏北一角。

  太阳将从那里升起。

  妈妈放开小宽昭的头,挺着胸脯抻了个懒腰,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气。

  小宽昭抬头看着妈妈,学着妈妈的样子挺胸、抻懒腰、深呼吸,但他只会长长地呼气,不会大口地吸气,三两下把自己给弄得开始喘气。

  妈妈把目光从远方收回,低头看着儿子,温和地笑着伸手在小宽昭头上轻轻揉啊揉。

  这正是小宽昭装模作样模仿妈妈的动作所想要的结果。

  小小心愿达成,他开心地笑着,开始问出早就想问妈妈的话:“你这久去哪里了,妈?”

  妈妈眼中闪过一丝愧疚,略带复杂地笑道:“外地嘛!”

  小宽昭当然知道妈妈是去了外地,但他想知道是哪里的外地,他期待妈妈说出一个自己没听到过的地名。

  于是他追问道:“外地哪里嘛?”

  妈妈果然告诉他:“湖南。”

  “湖南”,这是小宽昭所知道的第一个关于外地的具体概念,比北京知道得还早。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湖南”这个词,又问:“湖南离家里远吗?”

  妈妈脱口而出地道:“也不老是远!”

  话落,她看到小宽昭的眼睛忽然放光。

  妈妈忽然预感到儿子下一句话将要问什么。

  她也预计到自己不可能回答得了儿子的下一个问题。

  于是,妈妈又补了一句:“但是也不近哦!”

  话落,她转头看向远方。

  小宽昭抿了抿嘴,也不知有没有为妈妈的回答所困惑。

  他只是默默地顺着妈妈的目光,看远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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