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小麻雀”夏候湛的眼里还有些难以置信,可一看到禾祝鸢娇小的脸上,因为自己而泛着狡黠光的灵动眼眸,又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了。
夏侯湛突然把手抬起来掩着嘴笑,那笑声爽朗真诚,带着少年成事特有的意气。
“小麻雀,你真行啊。”夏侯湛笑起来眼睛都是亮的,“我都征战那么多回了,都被称小阎王小杀神了,居然还会中美人计。”
禾祝鸢来到这里之后就一直紧绷着自己,维持自己的人设,就连睡觉都还要留一根神经,以防自己说什么掉马的梦话,这会儿终于得以真正意义上的轻松,她从未笑的这么张扬。
她笑声破碎,“是,兵不厌诈不是吗?”
夏候湛看呆了,脸上不由自主地起了薄红,直接连着耳垂与脖子都是一片红,“……是。”
禾祝鸢觉得他这样有些好笑,指尖在他跟前划了一圈,“夏侯将军——”
她特地停了一下,听的夏侯湛一时间也紧张起来。
“将军,你这一片都红啦。”禾祝鸢打趣他,声音带着笑。
夏侯湛在她的笑意里起伏,攥住禾祝鸢的衣角,脖子都被逼红,“跟我回西北吧!”
“我,跟我回西北吧……”他迎着禾祝鸢充满笑意的目光,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
说实话,他是知道自己现在有多蠢的。
可是他真的好想带她回西北啊。
这种感觉就好像持续了很久,他埋了很久,在原地等了很久。
然后他等到了。
禾祝鸢冲着他的笑没撤下来过,眼看着夏侯湛的样子,心里软了一下。
她抬起手拍了拍衣角,“可我现在就要走啦。”
夏候湛下意识就想跟她一路,被禾祝鸢拦住了,“夏候将军,您可是后天才回宫啊。”
夏侯湛迈出的步子愣了一愣,“真的不能跟我回西北吗”
禾祝鸢转过身倒着走,朝夏侯湛吼了一句,“……别等啦!”
说完这句话禾祝鸢就走了,余光看了眼,夏候湛并不在原地。
但她很快就知道夏候湛在哪,他应该一直和自己一路,只不过她在明,夏候湛在暗。
夏候湛大概是手欠的,禾祝鸢走一段路就能被莫名其妙砸一只花来,品种还都不一样,这些话都是她走过的地方有的花。
最后一株是梅,她也刚好到了七皇子宫门口。
“小糟蹋的。”她心里笑骂了一句。
她一路把这些花捡起来,一股子塞进了自己的荷包里,然后丢在了门口,门关上前只留了一句,“小将军,我到家了。”
夏候湛就从树梢上跳下来,把荷包捡走,嘴角还扬着笑。
像是三岁小孩得了糖一样。
*
禾渝丞听见偏殿的动静,一声轻笑,下一秒就暗卫就从窗户翻进来,他现下心底欢喜,他刚刚把太子建安城治水的事情都写给了右相,还把自己在建安城的一部分势力指点给右相,想想太子要为了这件事忙活一阵子,他就开心。
禾渝丞得了趣,脸上一贯的虚伪笑容都掺了些真,“小鸢回来了”
暗卫被他言语里的欢愉愣了愣,“是,十二殿下这会儿解头发。”
“解头发”禾渝丞没想到是这个。
“是,”暗卫停了一下,“十二殿下之前一路上都在骂您扎的差,给她打结了拽着头皮疼。”
禾渝丞一边换茶一边问,“倒是她的性格。”
“她还说有朝一日也要拽的您头皮疼。”
禾渝丞取茶叶的手一顿,“她要给我扎头发挺好的。”然后默默在这壶茶里加了几块冰糖。
禾渝丞笑问,“今天跑出去做了什么事”
暗卫一时间没回上话,他不知道如果让禾渝丞知道禾祝鸢在夏候湛前的模样,会不会气的连夜去杀人。
“我要再问一遍”彼时禾渝丞声音已经有些不耐,“我惯着她这件事可没有沾光作用。”
暗卫不敢再瞒,“十二殿下见了夏候将军。”
“居然没死成呢……”禾渝丞蹙了蹙眉,声音平淡,说出口的话却足以让人色变,“那就把那群死士喊回来吧,既然都回京了,容他再活几天。”
“……十二殿下和夏候将军相处的很开心,她笑的很开心,确切地说,属下从没看过十二殿下这样放肆的笑,十二将军还把身上的草药和纱布给了夏侯将军。夏候将军对十二殿下应该也是感兴趣的,刚刚十二殿下回宫都在暗处和十二殿下一路。”
果不其然,禾渝丞本来看着那盏沏好的甜茶的笑意,瞬间转为了平静,那抬手就把这盏茶摔去了,碎片划过手心也劝人无所谓。
“吩咐下去,还是杀吧。”他用力的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子里只剩无边的黑,“把小鸢喊过来吃饭了。”
……这时候还记着陪十二殿下吃饭呢。
殿下您还记得一开始盯十二殿下吃饭是想看她会不会有异心之人吗……
当然,这话暗卫只是想想。
“殿下,七殿下让您过去吃饭了。”
禾祝鸢头发散开披在背后,无奈的叹了口气,她刚刚不是没有听到禾渝丞摔东西的动静,也猜想是暗卫把事情都说了,按照禾渝丞那种异于常人的性格,自己在别人面前那么开心,难免是要生气的。
唉,又要好哄一阵了。
她做好心理建设,从桌上胡乱抓了一把草药和纱布,朝禾渝丞走过去,“哥哥。”
禾渝丞看着禾祝鸢乖巧的模样,心里想的却是暗卫说她在夏候湛面前笑的开怀这件事。
当初怎么看怎么满意的小白莲模样,这会儿怎么这么生气呢。
禾渝丞扯出一个笑,朝禾祝鸢伸出手,“过来,小鸢。”
禾祝鸢刚把手搭上去,就被禾渝丞死死的扼住手腕,然后把她抱坐到了自己的腿上,空出来的那只手用来环着禾祝鸢。
他盯了禾祝鸢有五分钟,禾祝鸢都以为禾渝丞要把自己盯穿了。
“小鸢,”禾渝丞嘴角微弯,看上去俨然一副玉面君子的模样。
禾祝鸢不敢吱声,极小声的喏了一句,“哥哥。”
“给哥哥笑一个吧。”禾渝丞目光下移到禾祝鸢的嘴唇,“笑大胆一点。”
禾祝鸢僵了好一下,露出一个标准八颗牙的笑。
漂亮倒是漂亮。
但禾渝丞没说话。
他拿起一杯茶,置于禾祝鸢嘴边,“喝点茶吧。”说出口的话话温柔,手上的力道却看成粗暴,硬生生把茶杯磕进禾祝鸢嘴里,还撞到了牙。
禾祝鸢被这茶苦的一瞬间都控制不好表情,脸上写满了痛苦两个字,她又不敢对禾渝丞发脾气,只好糯糯的来一句,“好苦。”
“苦就对了,小鸢。”他把禾祝鸢的头按在自己的肩膀上,禾祝鸢呼出的热气打在他的脖子上,“小鸢,你不能胳膊肘往外拐的。”
禾渝丞目光如刺,禾祝鸢觉得此时此刻吹进房间的风都好似一把利刃,片着她的肉,一片一片削下来。
“我不想再一个人了,但小鸢,你要是往外开,是有惩罚的。”禾渝丞手指夹起碎裂的茶杯片,“我心疼你,小鸢。”
话是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却直往禾祝鸢的胳膊上划。
禾祝鸢胳膊流着血,可她不敢喊疼,那血流了好多,她不能低头看。
“小鸢,这世界就只有我们两个不好吗”
“别伤害我啊,小鸢。”
禾祝鸢呼吸一滞。
心里忍不住骂道,疯子。
禾渝丞很满意禾祝鸢的害怕,“害怕就对了,小鸢,别让哥哥生气。”
转瞬间他似乎又变成了那个温润兄长,只是把禾祝鸢禁锢在怀里的力道一点没变,锢的她生疼。
禾渝丞给禾祝鸢夹菜,亲自味道嘴边。禾祝鸢发作不得,只能任他捉弄自己。
她十分肯定,如果自己不能让禾渝丞满意。
禾渝丞真的会去杀人的。
禾渝丞见她还处于害怕的状态,吃饭都兴致缺缺,不知怎的又有些烦闷了。
“我给你梳头发。”他把禾祝鸢转了个方向。
就这个瞬间,禾祝鸢又从他怀里溜出来。
又是这样,下午的时候也是这样。
你怎么总想着溜出来呢
待在他身边是真的嫌命长了
禾祝鸢叹了口气,也不多说,她知道这会儿禾渝丞估计已经在心里给她想一百种死法了。
只是从口袋里摸出草药和纱布,拉过禾渝丞的手,安安静静德给他上药。
她对着伤口吹气,禾渝丞手心有些痒,变化了个角度就把手抚上禾祝鸢的脸,禾祝鸢不介意他手里的药味,还往里贴了贴。
禾祝鸢心想,白擦了,就应该让你再疼一会。
面上却还是乖乖巧巧的,“别再受伤了,哥哥。”
禾渝丞见她这样,突然又不生气了。但又觉得自己脾气好的太快,禾祝鸢每次都不知道个分寸。
该有的威胁还是要有的。
“可是哥哥都要被你气的去杀人了,怎么办”他手指摩挲着禾祝鸢的脸,禾祝鸢脸上还有些许青色,他不用多想都知道是夏候湛捏的。
于是他也用了点劲,本来好不容易褪点的青,这下更明显了。
但禾祝鸢顾不上疼痛。
毕竟这人不是夏候湛。不能让自己随心所欲。
禾祝鸢神情不变,眼底还是只有对禾渝丞的担忧,“别再受伤了,哥哥。”
禾渝丞把手收回来,“我原谅你一会,但并不代表我不生气了。”
禾祝鸢被他磨得没脾气,好声好气道,“谢谢哥哥。”
*
禾祝鸢有些气短,夏候湛和禾渝丞。
一个死直男,一个黑切黑。
她摸着脸上的青色,胳膊因为流血过多已经麻木了。她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太子。她经不住想:难怪你玩不赢禾渝丞。
禾祝鸢躺在床上,听见石头撞窗户的声音,她本想起身,就听见门外的声音,“别动,我不会害你。”
声音可以压的低沉,禾祝鸢一时间有些认不出来,心底有些犯嘀咕。她睡觉的时候暗卫都不会在屋里,都在门口藏着。
她在想,外面的人闯进来和暗卫躲进来护着她,哪个速度更快一点。
“我想……应该不会有这种情况。我不会闯进来,你还是未出阁的女子。”窗户外边的人说到最后,声音更加不自然了。就好像未出阁的女子是什么天大的忌讳。
禾祝鸢笑了一声,“没想到我念出声了呀。”
窗户外边没有回应,禾祝鸢也不再接这个话题,“那你要来找我做什么”
“啊,事先声明,我不会帮你整七皇子的。”好歹是她哥,而且还是保命任务。
这黑衣人明显就不太会说话,转移话题都转的生硬,“为什么没睡觉”
“睡不着呀,而且睡着了你来见我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总不见得你就是特地来看我睡觉的吧你是谁派来的吗”禾祝鸢随意的开口,她对于这种比她厉害的人要威胁她的时候都比较无所谓。
大概是因为受威胁的是自己吧。
“为什么睡不着”黑衣人没回答最后一个问题,反倒显得欲盖弥彰。
但禾祝鸢也懒得多问,人在世上少点因果要容易的多。
“谁在宫里睡得着”禾祝鸢翻过身,没说出更难听的话。
在这宫里还睡得着的,早八百年睡棺棺了。
黑衣人没回这个话,算是默认了。
“你是不是真的很没事做那你给我讲睡前故事吧。”禾祝鸢把被子盖好,“我准备好了。”
“……你就这样不设防”黑衣人显然蒙了,眼前这人的态度真的让他陷入了一种怀疑。
她这样的人,怎么在宫中活了十多年的
禾祝鸢闭着眼睛,“你要杀我我拦得住吗反正我就这么条命。”
黑衣人讲不出故事,站在原地,怎么也不是。
他从小没听过睡前故事,也不知道该怎么讲起,踟蹰了半天。
他不出声,禾祝鸢闭着眼睛没睁开过。
长久的静谧以至于她都以为黑衣人走了。
半响才听到黑衣人不自然的嗓音,“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
禾祝鸢愣住。
大哥
你怎么开始背孙子兵法了
但好笑的是,禾祝鸢真的睡着了。黑衣人在窗外背着,直到屋内不再有动静,整个月色下,只他一人的念白。
黑衣人恢复了原本的嗓音,像是珠玉落盘,“睡吧,禾祝……唉,祝鸢。”
她睡着之后黑衣人也没有第一时间就走了,他坐在一旁的凳子边,禾祝鸢的屋子采光好,月光影影绰绰,凭生安宁。
他耳力好,即使坐的不近,也能听见禾祝鸢极轻的呼吸。
约摸过去了半炷香的时间,他连凳子都坐出温度了,才直起身。
黑暗中有一声极低叹息。
他思及禾祝鸢身上的死气。
禾祝鸢啊,独身一人在这个无时无刻暗流涌动的宫中生活,谁也不曾惊扰的长了十多年也不曾暴露……
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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