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山门闻鼓
不远处一阵欢呼声,骆冰静止听了听,是魃献仪式结束,众人在接魃女下来,彻夜欢歌。
骆冰将余渭桐拉到更偏远处:“我这两天观察何江寥,看他魔宗处事松紧有度,直接烧掉舆图激怒伍胥卫的事情不似他所为。更有可能的是,他在混淆视听。”
余渭桐点头补充:“骆都司,方才他将丝绸袋给我之前,有回头向祭台望了一眼,我现在想来这一眼或许有深意。”
“望向祭台?”骆冰想了想,“尹志逍方才一直面向魔宗众人,接不到何江寥的眼神,莫非……”骆冰的眉头锁了起来。
余渭桐道:“骆都司是怀疑,他见到我就认出你并非珞婆教护法,而是我们伍胥卫派来的前哨?”
骆冰摇了摇头:“若仅仅如此也还好,只怕他直接确认我就是骆冰。”
“那他会怎样?”
骆冰往祭台处望去:“你没见过孙夕昊,可我与孙夕昊有同窗之谊,因此我在场与你在场意味不同,他会怕我为孙师弟报仇雪恨。倘若方才他把舆图交给你,那他手中就失去了自保的筹码,但若不交给你,他们释幻宗的乳香大业又必会胎死腹中。所以,你烧掉的舆图是假的。”
“假的?难道他早有准备?”
“何江寥是个永远能全身而退的人。他谎称给你舆图,拖延时间让魔宗结盟,又烧掉舆图让我一下子知道真的舆图仍在他手上,所以不会下手除掉他,一举两得。”
余渭桐道:“看来他还是畏惧骆都司你的,那么真的舆图又会被藏在何处呢?”
“肯定还在主舵内,”骆冰叮嘱余渭桐,“我从后山下去,何江寥应酬完很快就会追上来,你帮我拖住他。放心,你现在名义上是魔宗之友,他不会和你动手。事成之后分头离开。”
骆冰与余渭桐分开,在夜色中向山腰处的主舵赶去。漆黑的树影与山路融为一体,向前的每一步都需要凭借直觉。不知过了几时,点点灯光从枝桠间露出,骆冰扶着树干略作调整,平定气息后,她款步进入主舵之中。
主舵的人大多去了魃献庆典,留下守卫的人比前一夜少了很多,这些人因见过骆冰,知道她是留下合作的客人,所以任由骆冰进院走动。骆冰寻了一个小厮,蹙眉问道:“你们蛟三爷的屋子是哪间?他吃多了酒,说是有瓶醒酒药在书房里。”
小厮给指了方向,骆冰点头向那里走去,到了房门又是同样一番说辞。守门的小厮勤快些,说是自己去取让骆冰在原地等着就好。骆冰在门厅的太师椅上坐了,痛快点头。小厮进去一阵又挠着头出来了:“李护法,你说的药瓶我翻遍了也没有瞅见。”
骆冰挑眉:“是吗?那还是让你们蛟三爷自己来取好了。”
小厮一听直摇头:“李护法,要不你替我找找算了,你们女孩子家心细。”
骆冰起身,绕过小厮走入屋中:“我可懒得翻他的东西。”
在书桌上下查看,都不见舆图的影子,骆冰对紧跟着的小厮道:“他的东西,平时是你收拾的?”
小厮摇头:“三爷难得来一次主舵,平日里都在分舵住,他的屋子我们平日都给锁起来,谈不上收拾不收拾的。”
骆冰在屋内看了一圈:“他许久不来,难不成是记错了,把这里当作分舵了?”
小厮道:“这可难说。”
骆冰在书柜前仔细看了,没有斩获,又到衣柜处拉开了柜门,这个衣柜贴墙摆放,横放的木板都被擦拭干净,叠放着整齐的衣服,两侧柜壁却挂着薄薄的一层灰。
骆冰眯起眼,右手边的柜壁有一小片没有挂灰。骆冰回过头,猛地一句:“三爷?”小厮跟着回头,骆冰一个手刀劈下,将小厮砍昏,接着,她探入衣柜,照着没灰的地方按了下去。
咯的一声,一个木格弹了出来,里面躺着两卷画卷。
骆冰将小厮拖到床上摆好,将舆图收入怀中,出了房门,绕到马厩中偷了一匹快马,顺走一副弓箭,便沿着后山山路下山。
虬盘山前山陡峭以石阶铺就,是岁魃节所用的上山路,一路灯火通明;后山平缓以土路勾连,是马车所用的路线,伸手不见五指。骆冰为求迅速,沿着后山黑路奔驰。她绷紧神经,不敢稍有懈怠,几经颠簸后,她掐算着山脚应该就在眼前。
忽然,百步外一束火把从山上抛下,在落地的一瞬间,映出了山门处严阵以待的一阵人马,为首的正是二当家的部下丁彦彬。
“骆都司,小心埋伏——”一道声音从山侧陡坎上传来,是余渭桐的嗓音。释幻宗为了防止有魔宗不共举乳香大事,特意派二舵封死虬盘山,没想到竟然用在了骆冰身上。
骆冰纵马上前不停,同时弯弓搭箭,一连三支,射在对方阵前,势要逼散阵列。魔宗不比军队行伍,训练散漫,不着铠甲,今夜她定要杀出一条路,将舆图带回伍胥卫。
三支箭一出,魔宗的阵线果然乱了。为首的丁彦彬见状拔刀:“魃女降山之夜,你们谁敢退后!”一声吼,又定住了魔宗手下。骆冰见状又拉弯弓身:“箭矢无眼!”
一人一马与山门的距离越来越近,似乎血光今夜必然抛洒荒山。骆冰手中弓矢此次直指敌人要害,一旦松手,势不可挽。而丁彦彬立刀身前,他承袭二当家的解家刀法,善用快刀砍马,专克骑兵。
马蹄一声一声,似乎越落越快。
千钧一发之际,嘭的一声鼓响,山林撼动,丁彦彬猛地收了刀,抬头向陡坎上望去:“蛟三爷,她害过你的命!”骆冰将箭斜发上天,一把勒住马匹,也向陡坎处望去。他也在那里?什么害命不害命?
一阵沉寂,接着是三重一轻的鼓音,丁彦彬点点头,愤恨地看了一眼骆冰,从牙里挤出一句话:“给她让出一个口子。”
骆冰催马走入口子,从密密麻麻的人影中穿过,最终,她回过头,朝着山间喊了一句:“何江寥——”她想了想,把后半句收回心中,扬鞭而去。
暗夜无月,下山途中,唯有一路长风相随。
清晨,伍胥卫卫所中,吴衔晖的目光从卷宗上抬起,看向一个衣衫褴褛的胖子。这胖子正是与余渭桐一同被阉党追杀的王禄,他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神色疲倦:“还有什么事吩咐吗,吴千户?”
吴衔晖收了卷宗,诚恳道:“一路上真是辛苦你了,快去回房休息吧。小包,快,搀着王禄回去。”说完起身,送着二人出了屋子。
屋门敞开,风灌进屋内,吴衔晖微笑着目送王禄离开,在风中觉得自己愈发清醒。过了会,包惜诺回来,兴冲冲地和吴千户道:“这下可好了,我们的人回来,没让阉党得到便宜。现在就看骆都司能否把舆图抢回来了。”
吴衔晖依旧埋首卷宗,言语间比包惜诺镇定许多:“是啊,王禄能从阉党眼底逃脱,可谓逃出生天。对了,王禄是被楚千户救回来的,那楚千户人呢?”
包惜诺没听出吴千户话中的滋味,只当作对方老成持重,顺嘴答道:“楚千户去训鹰场了,估计收完鹰就回来。”
吴衔晖点头。在凡质阁这一代弟子中,属师兄楚唳巍年龄最长,行事也因此桀骜。初春时师傅辛斐涵出征岭南,着内阁弟子骆冰代理伍胥卫,令楚唳巍颇为不忿。骆冰来时,楚唳巍露了个面便借故离开,去城郊熬鹰。今日算是终于回来了。
正想着,便听见包惜诺热情道:“来了,楚千户。”吴衔晖抬头,见楚师兄大步进屋,神采奕奕,一手提着一个半人高、黑布覆盖的鸟笼。
吴衔晖站起身:“师兄来了,这里没旁人。”楚唳巍把桌上的卷宗挡到一边,给他的大鸟笼腾出位置。
“没旁人就对了,师兄我就是算准了没人才来的。小包,这句可没说你,”楚唳巍坐在吴衔晖的对面,“我说的是谁,你们都知道的。”
包惜诺嘿嘿一笑:“得了楚千户,我看你还在气头上,既知山有虎,我就不往虎山行了,两位千户,我先溜了,门给你们带上。”
吴衔晖边坐边道:“楚师兄,你何必与骆冰这么过意不去,大家都是为了倒阉才凑在一起,理应戮力同心才是。”
“倒阉是倒阉,”楚唳巍将一只手支在桌上,向南一指,“我气的是师傅他老人家糊涂!当初他收容罪臣家眷,我便一百个不同意,卧薪尝胆而后才能得偿所愿,我们找到证据之前,收容她们就是忤逆圣意!”
吴衔晖随和地点头附和:“师兄说得对,只是师傅他慈悲,不忍心见死不救。”
楚唳巍一拍桌子:“慈悲?他当自己是菩萨?啊对,他还真是,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倘若他听我的话,绝不至于惹怒圣上,被派去岭南那么偏远的地方平叛。”
“师傅不去岭南,骆冰也不会来京,师兄也不会来这里发牢骚,这一切的一切都是——”
“都是缘于师傅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楚唳巍点头,“欸,你还别笑,就是这么回事。”
吴衔晖还是笑了。楚唳巍臭起脸来:“是,你还真有的笑我,骆冰来了,最开心的还不是你?别抵赖,师兄早看出来了,不过啊,师兄给你一句忠告。”
吴衔晖凑过去听,楚唳巍难得小声说话:“有道是:‘万般手段,狠字当头’。”
吴衔晖笑着摇摇头,向后靠在椅背上:“什么狠不狠的?师兄你当是打仗呢?”
楚唳巍啧啧两声,盯着吴衔晖,紧接着,他伸手扯去了鸟笼上的黑布。一只瘸腿的乌鸦映在吴衔晖的眼中,吴衔晖松弛的肌肉猛地绷紧了。
这乌鸦,是他与释幻宗暗舵线人传信用的!
“师兄……怎么不玩鹰,反养起老鸹来了?”吴衔晖依旧笑着。
楚唳巍把鸟笼推给对方:“这就没意思了,师弟。何江寥这个叛徒要掺和进骆冰的事,我也是不同意的。你说你一杀不得,怎么不忍心下第二招了呢?”
吴衔晖打开鸟笼,从中取出乌鸦,将乌鸦翻过来肚子向上。乌鸦腿上的信桶已经被拆过了,封漆已掉,吴衔晖抬眼看向楚唳巍。楚唳巍道:“别这样看我,这不是赶巧了碰上我收鹰吗?乌鸦是隐蔽,可到底斗不过鹰。”
吴衔晖道:“看来师兄这也算是否极泰来,以后定然连连走运。”说着将信桶取下,掏出极薄的一卷信来,展开细看。
看完,吴衔晖眼神变了:“楚师兄的话我这才算是懂了,释幻宗要倒卖乳香,那势必要想方设法出入京城,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打转。是可忍熟不可忍。”
楚唳巍站起身拍了拍吴衔晖:“师弟,师兄什么时候坑过你?”他往鸟笼一指:“这笼子也给你了,不用还了。哦对了,那个王禄是我在城里撞见的,你怎么看?”
吴衔晖想起王禄青紫的瘀伤:“我看那伤,不像是假的。”
楚唳巍道:“嗯。”
吴衔晖接着道:“也不像是赶路弄出来的。”
楚唳巍这下笑了:“好,好,这事你知我知,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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