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节:死里重生
千蛇人原名叫程月,生于小康之家,自小过着低下层的生活,算是饿不死,冷不毙。
跟一般低下阶层人仕生活,所以不觉得什么叫穷,什么叫富,有得吃有得睡便是了。
直至他认识了一个富家子弟,他们每天瞒着家人一起游乐。两人一天一天的成长,至青春少年时,对异性有所兴趣,有所追求。他们互生情愫。
她很羡慕他的豪华生活,认定这就是未来生活的模板。她爱上被人高瞻敬仰,天天坐著名贵的劳斯莱思,一下车便引来万千视线的注留,那份优越感淹盖了她的一切,再不想勤功苦读,考取什么什么证书,当什么什么职位,要么攀荣附贵,每个月挣多少的钱,她再不去计划了,嫁个富家公子便一切不是都成了吗?
她以为跟他有着深厚的感情,成为他的妻子是理所当然的事,他就是她囊中之物,逃不过她的指缝。
她穷了前半生,下半生应是享福的岁月,一切都是公平的。她真的这么想。上天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可是,对方的家人反对其婚事,虽没有说明,但也暗示他们不是门当户对,不合衬,不许可,不可能。他们只当她是他的玩伴,谈婚论嫁,一分也未曾想过。他的未来其实也早有定案,不会由他自作主张,他少不更事,自小娇生惯养,还未懂得怎样掌握将来。
她在想自己实在太自作多情了。婚姻原来不只是两人之间的事,她根本没有考虑过他家人的问题,以为他爱她,她也爱他便行了。
爱情不就是这样的吗?要这样拖沓的吗?两个人想活在一起,就是这么简单,怎么会变成如此复杂难以猜量的计划?
门当户对?她天生下来就是这么一穷二白,哪里找个富爸爸来?
他真的比她聪明得多,懂得找个富家妻来投胎,一生也就好了,不用忧柴忧米,担惊受怕,前路又平坦又康庄。
命运由她成了胚胎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注定了,没啥可以改变。
人像河流中的一细小的沙粒,沉在湖底,还是飘浮至远洋,倚靠浪涛的扶助,倚靠天命,不能由自己掌握。能回到岸上的,只有一小部份,极大可能终此一生也未能达到。
这就是命。
但她不认命。
没有了他,不等于她以后都不会有人爱,不等于以后都不能过富裕的生活。世上还有又富又帅的男生在等着她呢?
这一等,就等了十多年了,就是等到这个又胖又丑的人。她不稀罕上天这样的施舍,她要选择她自己。
命运让她练成了魔功,命运让她找到真真正正爱她的人,但她不爱他。
命运在愚弄她吗?
命运为了献上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笑一生也笑不完。
命运赐给她一副如仙的美貌,却吝啬给她一个又帅又富有又爱她的爱人。
是公平?还是不公平?
这个世上没有美貌的比比皆是,穷着过日子也多若繁星。
程月为什么不满足?
命运不为她建设美丽完美的城堡,只敷衍地给她一个平房,那她宁愿不要,在衪的目光下亲手毁了它。从此以后,她就是她了,她不再信任命运,不再留恋衪的庇荫了。
她要练成魔功,变成一个人见人怕的丑魔女,拒絶一切的追求者,拒他们于千里,让自己孤孤单单的活下去。
这算是对命运一个重重的反击!
成魔之后,竟仍不乏追求者,他们有的日痴夜缠,只为求她回心转意,有的真心要她弃魔成佛,有的只想征服她,得到她的肉体,云云。
她的心曾经为他们的真诚动摇过,但理志要她加倍狠心,才可本着自己意愿活下去。
在不知几多个深夜里,她约会了他,一个苦苦追求着她的人。
他说的不多,但她听得不耐烦,只认为他活得不耐烦,便又令身上的蛇群为她效劳,把他吃掉,永远成为她身体的一部份,成为终日向她俯首的奴隶。
她为此上瘾,一发不可收拾。她把所有的追求者逐人「消灭」,永远的伴随着她。
满身的蛇头,就是她裙下之臣。
她妒忌外表美丽的女生,她要灭絶她们,令世上再没有美女,再没有人比她更美。见一个就毁一个。跟她无仇无怨的美女,就成为她要歼灭的敌人。
达川听了她的故事,心头也冷的僵了,但另一方面对她的遭遇很是怜惜。她思想歪了,路走错了,才令自己陷入这个万劫不复的境地。
达川望着地上无辜的少女,惨遭程月糟蹋了,心下不愤,但却无能为力。他猛扯着网丝,垂下了头,思量着怎样应变,定要找出逃生的方法。
突然间,指头强烈一痛,似被什么咬了一口,达川回头一看,见网丝上长了一张嘴在呼吸着在翕动着,像要跟他说话。
「杀......杀她吧,给我杀掉她吧......」这句话从那张嘴传了出来。
达川被吓得即松开了手,手足并用向后倒爬了几下,浑身直打哆嗦,见那张嘴没有意图向他施袭,才放下了心。
不一会,那张嘴旁不远处,又冒出了另一张嘴,跟着连连在周围也冒出不同的嘴巴,每张嘴都不相同,似是来自不同的人。
它们不停地翕动着,却不敢高声谈话,只低声咕噜咕噜的说着,你一言,他一语,混杂在一起,成为低沉的充满愤怒的咒语。
「你们是谁?」达川不禁要问。这一问,令到众嘴巴停了下来,不再说话,静了,良久没有人响应。
「我们就是她口中的裙下之臣......」一张嘴说时激动得哽咽着,呜咽像一块石头,堵住了它们的喉头,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它们像受了不少的苦,还可以一心一意的爱着她吗?
爱她的美貌,还是爱她的心?
其实她是否他们真真正正所要爱的人?
「她其实不爱我,一点也不......」一张嘴终说出这句话,其它的默然微微垂下了头。
他们是程月的追求者,以为凭着一颗真挚的心,就可把她的态度软化,打动了她,令她一生一世的爱着自己───这只不过是痴人说梦话,一厢情愿的想法。
如今自己的一切也犠牲了,换来的却是一个笑话。
她毫不为它们着紧,毫不为他们婉惜,只道他们是一等一的傻瓜,忠心的奴才。
不曾开口闭口都说要跟随她吗?她已应承了,实现了,他们不是每分每刻都与她一起吗?
心愿达成了没有?
在她眼中,他们是满嘴油腔滑调,色心未尽的男生。以为爱情就是哄哄骗骗的吗?那就要来吃吃苦头吧。
「只要你能给我一点热,我就能把这网丝烧断。」一张诚恳嘴巴说。在絶望中忽地有了一线曙光。
「揑着我吧,我不想活了。」另一张嘴说。它说的大无畏,充满着犠牲小我完成大我的精神。
达川犹豫着,但见程月带着阴森的目光亦步亦趋,即用两手紧握着网丝,手中即丝丝作响,冒出白白的烟雾。哗的一声响,网丝便应声断开,见状即又揑着另一条网丝,不久便烧出一个缺口,连忙由缺口钻了出去,可惜上半钻了出去时,下半身却被卡住了,眼见程月已在面前,一时间数不清的蛇头,倏地朝着达川伸过去,吧哒吧哒的咬着他身体的各部份,蛇口的利齿深深的扎进皮肉里去,啜吸着体内的所有水份,吸的像被压榨的橘子般,咕噜咕噜的淌着浓浓的血水。
她两手猛地向后一甩,蛇头们便一把把他从巨网中扯了出来,下半身被网丝刮得皮开肉绽,整个人被带上半空中,摇摇晃晃着,把他摇得头昏脑胀,迷迷糊糊。
撕裂的痛楚占据了他的身躯,麻木了所有的神经,无力挣扎,连呼喊的气力也没有了,像个扯线木偶任由摆布。
他死盯着这个由柔弱的美女变成恶毒魔头,暗叹人心叵测,永远都没有絶对,没有永恒不变。人性最真最血淋淋的一面,铁铮铮的呈现眼前。
命运弄人,还是人在愚弄命运?命运摆布着她?还是她选择了这个命运?
她可知这条路的终点是什么?可有一丝的后悔?
他想,若有鎗在手他定会把她脑袋轰的稀巴烂。如她认为自己是可怜的话,那地上的少女一定比她更可怜。
无论怎样都好,他都要维护公义,维护真理,这颗心变成了一团火,炽热地烧着他的心他的生命。
可惜为时已晚,泥菩萨入海,他自身也难保,何以去保护别人?实力悬殊,形势危急,他注定会死在她的手下。不接受不甘心,又可怎么着?
达川慢慢地从裤袋里摸出一个打火机,把火量调至最高,格擦一声,亮起了一道火光,放在蛇身底下,它霍地一缩,连带其它蛇也自然反应地松开了口。他便噗啪的掉在地上,摔得一身的痛楚,每个关节也像松脱了似的,像死尸一般软摊在地上。
在眼角的余光中,他看到无边的星际,深不见底的天空,望到一片平和气象,千斤重的心头放下了,如悉重负,骤然豁然开朗。
他想着人生,人生应要追求什么?也许就是这一片宁静。
一口从蛇口吐出来的唾液,不偏不倚的打落在达川的脸上,黏黏稠稠的,吸附在他的脸上,把鼻孔也堵塞了,两眼睁不开逼着要闭上,在窒息与漆黑中,他又想到了死亡,死亡会否就是这样?这就是上天命运的安排吗?
他踌躇满志,难道真的要这样终结?不太可惜吗?可否重新活过?可否让活得不耐烦的人或活得没意义的人赐予生命让他重生吗?
他还未能死,他还未完成他的任务。
他狂吸了一口气,用尽全身的气力,灌注身体的每一部份,奋起身来,再次亮起一个火苗,往沾着一身黏液的身一扫,身体顷刻间像火把般燃了起来,成为了一个火人,发出尖利的吼声,睁着无坚不摧的怒目,义无反顾地冲着程月狂奔过去,脚底往地上一踏便跃到她的身上,手箍腿钩的像树熊一般熊抱着她,要跟她燃成一把,同归于尽。
这种粉身碎骨淋漓尽致的亢奋,驾驭着所有的血脉,死命要跟她一拼,死在这疯癫的狂喜下也算不错了。
程月因太小觑达川的能耐,视他为地上一只垂死无反抗余地的蚂蚁,由始至终没把他放在眼内,没作出最高的防范,才让他有机可乘,惹得一身是火。火势迅速蔓延,两人合成为一个大火团,火红红的照亮了四周。
她站稳了脚步,憋住了一口气,往身上的窟窿一逼,几个沉睡多时的蛇身突然迸发了出来,再倒转方向往达川身上扑噬,牢牢地咬住了他四肢不放。程月又再往它们一逼,蛇头各向四方狂拉猛扯着,达川皱紧了眉头,咬紧了牙关,四肢用尽一切的能耐往内反拉抵抗着,拉的不住的抖动着,血红了面,青筋暴现,静静的争持了好一段时间。
然后他龇牙咧嘴,露出匪夷的一个笑容,身体便嘎吱嘎吱硬生生的被扯开成四份,扑扑愣愣的被搁在地上。
达川已不再是达川,活也活不成了。
然而,他仍能听到血液咕噜咕噜的从肌肉断口迸流出来,他不知道血尚可流淌多久,但愿这段生命的奏鸣曲不要停止。
他又再次的睁着眼,看见被乌云掩盖了的星光,期待黎明的来临,眼帘变得愈来愈沉重,再无力翻起了,心里到底也不相信,他就如此这样的死于此地。
幸好,他还活着,虽然四肢己确确实实的分了家,但意识还在,才知道每一口呼吸也是矜贵的。他仍有所不愤,怎么走正义之路会如斯艰苦,反之练就魔功的人却能为所欲为,肆意摧毁生命,难道人性也一同灭絶了吗?
程月心头的烦躁动渐渐消减于无形了,剩下阵阵令人回味无穷的余韵,荡荡漾漾在心头。望着软摊在地上达川的尸骸,不禁黯然,对刚才的冲动有点后悔,知道他是一个好人,不应该如此这般无辜的犠牲。这个邪气氤氲的社会,就是少了这些充满正义感的人,正义还需要维护,否则这个社会必会变质,继续腐败下去,但势孤力弱,力量悬殊,成功与否仍是未知之数。
如魔怪当道,这个社会会变成怎样?
如全人类都成了魔,还需要正义吗?
她对达川既怜惜又欣赏,可他是自己的敌人,杀一个少一个,不是很好吗?
她再没有杀人的兴头了,吁了一口气,松懈了良久绷紧了胳膊,夜色迷蒙,是时候归去了。身上的蛇头也似累极了的缩回窟窿去了,身躯逐渐变回了一个少女的模样,头上长出了长发,可怖的脸容依样画葫芦的复制了少女的容貌,瞇瞇眼,翘翘嘴角回复了自信,又散发出可人的少女气息,步履轻盈的离去。
走出了几步,她又站住了,回头看看达川,张开了口,叽吱叽吱的喷射出一沬黏稠的唾液,不偏不倚的落在他的身上,然后又翩然走去。
一分钟前还是一个正邪死拼的战场,一分钟后就变成了一个死寂的乱葬地。两个无辜的灵魂离开了肉身,成了孤魂到处浪荡。
达川累了,从未如此的累过,只得右手可动,他垂眼隐约看到断口由左膊斜斜的延至右方腰间,渗着血,但血液流淌的速度比正常般慢,因半边肺已没有了,呼吸要力倍用力,除了阵阵的痛楚外,感觉还是好的,像从死里活了过来。
然而他知道,这么的活能活多久,预料活不过黎明。临死前什么也不想,只想能多吸一口气,能感觉一下凉风,呑多一口口沬───这现都变成奢侈的玩意了。
依附在他身上程月临行前吐出的口沬,突然间变得灼热起来,更不住的像有生命的慢慢蠕动着,爬过他的身躯,翻过他的伤口,来到蒸腾着血腥味,血迹斑驳的地上。
它像长了眼的凸出了几个液头,朝着达川其它的肢体挪移过去,当到达了时,便往肢体重重的缠了几圈,然后往回拉,慢慢地把它拉回达川的身旁,拼凑回他本来的肢体。
口沬之后又把各个肢体上的伤口封住了,把伤口缘上的肌肉稍为溶解,变成软软的糊状物,再把另一肢体接合上去,发出吱溜吱溜的声音,一个个细小的泡沬长了又破,破了又长的把两者接合成原状,留下一道凹凸不平的疤痕。
达川慢慢得回了知觉,感觉到血脉在体内热烈地奔腾着,四肢渐渐也能活动起来,不禁啧啧称奇,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像重生般由地狱返回了人间,脑际一片空白,没有了过去似的,因为他只有今天,今天才是他活着的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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