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老奴失言，请公子责罚。”张管家知道话说多了，当即跪下垂首告罪。
张管家发丝中夹着一丝白发萧秉弘看了一眼，想他家奴之身，竟倚老卖老妄断主子心思，不是好兆头。
“祖父也曾驰骋沙场，他自会斟酌，无需下人胡乱揣测。”萧秉弘的言语温和，也正因如此无形的威压令张管家渗出虚汗。
“老奴知错。”张管家见萧秉弘转身大步朝向北苑，抚了一把鬓角湿汗，蹒跚爬起身紧跟上去。
夜越渐暗沉，偌大的院子正中央，雪念被左右男仆用力押臂，他们如同宰鸡杀羊，踹人沉喝：“跪下！”
宽大的衣衫里罩住瘦小的雪念，她却敢硬生生抵挡强势的压迫，这时听到其中男仆暗讽：“哟！小丫头骨气倒是挺硬。”
于此同时，阶梯上的萧秉弘步履轻盈，侧首看着下方跪在地上的人，问身后卑躬屈膝的张管家：“这便是那个小女奴？”
“是。”张管家话刚说完，一年轻貌美的女子从太老爷屋子迎面走出来，她躬身行礼：“见过公子。”
她眼角余光失望的斜睨了张管家一眼，为了不使萧秉弘生疑，两人暗中快速闪过。
最近数月，太老爷让张管家找了不少这样的年轻女子，姿色是越加绝色美艳，却总是见她们梨花黯然伤怀，失落离去。
张管家几次试探，她们都是同一个答案:太老爷的面也没见上。张管家也不敢多嘴问太老爷，随时长着心眼想弄清真相。
而萧秉弘只知自己祖父在寻一个故人，做晚辈的他，加上手头事务繁忙，他也没过问，对女子微微点头，抬脚踏进屋门。
阶梯下方，雪念本想看清声线如此温柔的男子，究竟是什么模样，她顽力抵抗压制手臂的力道，终究失败扑通跪地！
那一瞬她险些痛到晕阙，背脊弯曲一刹，后背密密麻麻的疼痛，蔓延全身。
“硬顶个屁用，生为一个奴婢有骨气就是找死！见过愚忠的，还没见过哪个女奴愚蠢逞强的。”男仆嗤之以鼻，他长得甚是强悍，人称阿强。
这时，雪念快速思索，是否要朝那位公子来一声：民女冤枉。
话已至喉头，突然想起有狼心狗肺这层关系，估计叫喊等于快速送死，瞬间打消这个冒险的自毁方式。
“快将她带进来。”张管家走出来朝男仆挥手，“太老爷要看看。”
男仆两正躬身要拖人进去，雪念甩手，低沉道：“别动我我自己会走。”
走到台阶前，雪念望着里面的深宅，脚步踏上去，笔直的身体头也没低一下，她不知走进去会面临什么，但是她知道，若是停止不前，又或者转身逃跑，只会死的更惨。
于此同时，院子上空传来一声低沉凄凉的叫声“嘎——”
一只黑影飞掠，落在屋瓦上，原来是乌鸦，它伸长脖子张大尖嘴“嘎嘎”又叫两声，光听上去，一种渗人的不祥征兆笼罩心头。
乌鸦进院，坏事要来，还叫得这般哀怨，最先慌张的是张管家，忽见萧秉弘走出来问：“为何还愣着？”
“公、公子？这、这？”张管家言语气结，至于萧秉弘他自是听到看到，但到底是年少不吃这一套。
“将她带进来。”
一炉烟气轻袅飘起，香气阵阵，雪念径直走去。张管家唯恐她在太老爷面前无礼，紧随其后呵斥她：“快跪下！”
屋子较宽烛火较暗，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沉闷、压迫，雪念偷瞄了眼前的公子和老人。
年轻的公子身形挺拔高挑，纵使在暗处他依旧是最耀眼的那颗星辰，让人总想多看几眼，相反，发须花白应知天命的人，却只愿躲在暗处宁静致远。
“今年多大？”萧晋坐在木椅上打量着雪念，衣料虽好却是男子衣裳，任谁看了都会猜测她做过小偷，生活定是艰难不易。
“十岁。”雪念从善如流，以他们目测的情况回答。
“站起来到我这来。”萧晋朝她挥手，慈眉善目道：“背着荆条做什么，阿金快给她取了。”
阿金是张管家的小名，听到差遣，他快速上前给雪念取下后背荆条，暗处将她推送至萧晋跟前。
就在萧晋慈爱的抬手给雪念捋脸颊湿发时，雪念饥不择食，快速伸手拿起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送，生怕有人抢走似的。
“住手！竟敢”张管家还未说完，萧晋扬手制止，眼神充满了爱怜：“她一定是饿坏了，让她吃。”
于是，雪念囫囵吞枣，“谢谢”两字都含糊不清，又不客气拿了一块塞进嘴里，这才抬眸望着萧晋，抿唇一顿，此人的目光好生古怪，竟闪着一丝诡异之色。
烛光打在雪念脸颊上，她清澈的眼眸闪着无邪光亮，与萧晋对视间，萧晋眉心一跳，神色突变。
咽下最后一口，雪念有些不自然喊道：“老人家”
老人家好似受不起，一口气没喘上来
“祖父！祖父！”
萧晋突然张嘴瞪眼，像是受到惊恐，猝然呼吸困难，仰身僵硬就要倒下，萧秉弘上前一步，扶稳萧晋，急促命张管家：“快去叫大夫！老张！”
“诺”上好的主子突然晕倒，张管家着实也被眼前情形给震住了，直到萧秉弘喊他，才惊醒转身跑出去，却被自己扔的荆条绊倒，狼狈不堪爬起身，对门口阿强两人大喊：“大夫大夫！快叫大夫！”
“祖父！祖父你醒醒！”萧秉弘焦急凝眉，一个狠厉的眼神扫过来，那锋利的眼神像要活吞了雪念：“你对我祖父做了什么？！”
“”雪念一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一切都在他们目睹下，她又能做什么？雪念过于冷静反问他：“你看见我做了什么？”
是啊，她就只说了三个字：“老人家”，萧秉弘喉间艰难的咽了咽，冷厉道：“出去给我跪着！没我允许不得起身！”
看着萧秉弘将萧晋弄上床榻，雪念悄然伸手拿水壶，她被糕点哽咽，急切想来一口水。
“放下！”萧秉弘回头便发现，厉声制止。
紧握水壶的五指不得不一点一点舍弃，看到吃不到的饥渴，雪念无奈的舔舐着嘴唇，便被护卫拖出去，回首望见惴惴不安的萧秉弘努力轻唤他的祖父。
到屋外，她情不自禁朝乌鸦落处瞧去，屋瓦上已然空空荡荡，天杀的怎么就这么巧，该不会是狼心狗肺专成弄来诬陷人？
一夕之间，萧府炸翻了天，廊下来来回回走动不同的男女，他们行色仓皇，时不时将目光偷瞄过来，在他们惊疑目光下，雪念清楚自己顺利晋升成不祥的凶徒，将会受到万众瞩目，众口铄金积毁消骨。
阴雨绵绵里，雪念静静跪着，左右都有人看守她，比她更如磐石，任风雨侵袭也不为所动。
凌乱的湿发贴在雪念惨白的脸颊上，如裂纹的瓷玉岌岌可危，此刻以她的身体和美名如何也逃不出萧府，雪念感觉死亡之神向她伸出援手。
过往行人欲断魂，也没替太老爷撑起灵魂、打开双眼，掉着一口气躺在床上。
偌大的萧府，仿佛经历一场兵荒马乱的战争，硝烟弥漫在萧府里里外外，阴气沉沉。
天色渐亮，除了膳食房附近照常传来鸡鸣声，整个萧府陷入死寂。
屋子里，萧秉弘忙了一宿，每个大夫来时如出战的将士，信心满满被他迎接，待踏出萧晋屋门时，一副战败之色摇头而归，他暗中狠骂。
萧晋没有醒过来，萧秉弘情凄意切，身心俱疲走到雪念跟前，因过度紧张疲惫导致他声音低哑，雪念险些没听出来：“他把你送来，就是如此请罪的？”
“”雪念不知该不该解释。
“小小年纪，如此邪恶歹毒！”突如其来的变化令萧秉弘黯然失控，怕他出事张管家一直跟在身后，看得出他已经压抑许久，他不怒不责的声音濒临崩溃：“抬起头来。”
遭到有如万年冰窟的待遇，雪念心里顿感委屈，迟疑后缓缓抬头。
四目对视间，萧秉弘俯身，捏住她下巴，左右审视她的双眼，手指上渐渐使了力。
“好一双勾魂摄魄的双眼，这般小竟让我祖父突然不适，不想死得太难堪就如实招来，你用了什么邪术？”
他漆黑的眸子，一点也没有狼心狗肺的影子，里面装着如饥食渴的野兽，一旦爆发不可收拾。
雪念伤心难过。
她伤心好不容易遇见身姿挺拔的美男，结果他们都想杀她；难过是因为这副身体不争气，再不长大，不要等别人捅，自己滚回雪山，和狼兄狼弟占山为王算了。
“我的眼睛生来如此，唯独你祖父见不得，我如何知道，你该问的人是你祖父。”雪念人微言轻，强行扭开他手指同时，虚弱的跌倒在地，冰凉的地面让她心都凉透了。
可是，老人家昏迷不醒，开不了口，雪念思虑着：“你祖父他是上了年纪，一时心机梗塞。”
他蓦地望过来，雪念也疲惫不堪，昏昏沉沉，再次解释：“怎么跟你说了，人的大脑受了刺激，接受不了就可能晕倒。”
“当时我祖父就只是正视了你的双眼，有什么刺激的！有什么接受不了的！”
一口气爆发出来，萧秉弘像一头华丽的猛狮朝雪念覆身，焦灼粗暴地攥紧雪念衣襟，他的脸庞在雪念瞳孔里渐渐放大，灼热的气息像火焰一般蔓延，强烈的威压令雪念毛骨悚然，呼吸一窒。
张管家是看着萧秉弘长大的，从未见他如此失态震怒，僵在原地目瞪口呆。
须臾，见她瘦小虚弱的身体颤抖不止，再瞥见老张神色，萧秉弘方知自己行为过激，他用力甩开她，缓缓立正身形，背过身去。
雪念被甩趴在地，喘息未定缓了缓神识，声若蚊吟：“你说的没错，可是，你也看到我当时很饿，只顾吃东西，若是你，会在那个时候，对一个给你吃食的人下毒手？”
从僵硬麻木的十指开始传来密集的针扎痛楚，顺着四肢一直蔓延全身，说出这番言论几近要了她所有力气。
他竟一时无法反驳，就连大夫们都没说出个所以然，半响。
“赏口水喝”雪念中途试图舔舐被雨露打湿的双唇，无法得到缓解，眼看就要不行了。
她双手抚在萧秉弘脚腕，祈求仰望的眼神，卑微的像只可怜的小花猫，萧秉弘却断然撇头踹开她，信念在那一刻瞬间土崩瓦解，雪念就此晕倒在他身后。
“老张！”萧秉弘唤着身侧张管家，重声下令：“给我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死了扔乱葬岗！没死便送黑鬼屋！”
“诺！”张管家应声有力，着手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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