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哗啦、哗啦、哗啦”
铁链拖地的声音又开始响起了，吵得让人睡不着觉。
云煦死死地盯着天花板，这是第二十四天了，她每一晚都能听见。
白天这种声音很微弱，一到夜晚，就响得格外大，像是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云煦闭上眼，强迫自己入睡。
又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天气，一到下午六七点，就会有许多女人出来纳凉，即使外面并不凉快，她们也喜欢这样闲话家常，因为在这里，她们无亲无故。
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联系上家人了，有的家人就与白苑隔了一条街，不过不知怎的，却一直没碰见过。
她们有些人的脸，会让人莫名地觉得有些熟悉，左思右想，想破头皮也想不到，直到偶然看到一个快递纸箱上的胶布迎风飘扬才恍然大悟。
云煦每晚都出来，不止她，沈煜他们一行人都会出来听一听，看一看，她们毫无顾忌地谈论，丝毫不介意沈煜他们如何看待，只觉得有些事捂久了，得拿出来到太阳底下晾一晾，晒一晒，时不时地翻一翻，才不会生疮、流脓，导致全部溃烂，也让别人新鲜一把，透透气。
这是一个满脸被某种酸性化学物质腐蚀过的女人告诉他们的，她说，有时候不是她不想走，而是羁绊太多，顾虑得太多，能从地狱爬出来的那得是什么人？她还远远达不到那个地步。
而且，社会似乎没有容纳她的地方，幸好，如今倒是有了白苑的存在，往后的日子有盼头咯。
这里的女人从各地汇聚，无论是山坳坳的还是生来就是中产阶级家庭的女人，她们都有共同的话题，每件事都稀奇古怪，耸人听闻。
不过，若是周小琴组织她们做游戏，倒是很好分组，只根据各自经历，随便说一翻，就能很好归类。
云煦在白苑待的第二十五天晚上，她再也受不了铁链的噪音，穿好衣服，独自出门去寻噪音的源头。
她闭上眼仔仔细细地探寻，跟着声音，来到了圆形建筑面前，她刚要伸手推门，王小娟从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出来，背着光，脸上神色看不分明，云煦却突然觉得有些发冷。
王小娟一步一步地靠近云煦，笑着道：“大晚上的，怎地出来了？”
云煦收回手，盯着王小娟的眼睛回道：“睡不着，出来看看。”
王小娟把她从阶梯上拉下来，回道：“快回吧，回去就能睡着了。”
“这里原来的男人，都到哪儿去了？”
云煦又问了她最初的问题。
王小娟挽着云煦的胳膊，听见这话，歪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很奇怪她为什么又问，才转过脸继续看着前方，回她道：“不是都跟你说了么，跑了呗。”
云煦停住脚步，抬头盯着星空，过了一会儿，才扯了扯嘴角，回道：“明天见。”
“明天见。”
王小娟俏皮地眨了眨眼。
云煦一步一步地回了居民楼，王小娟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云煦所在的那个房间灯亮后又熄灭，才转过身离开。
云煦发烧了。
空衍他们在房间里照顾她，她躺在床上，额头一直冒冷汗，浑身发抖，嘴里一直在说胡话，喃喃着“好脏、好脏”。
俞佩君嘴唇紧抿，给她换下一条新的帕子放在额头上。
云煦陷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灵魂像是被抽离。
她先是看到了上一世的自己，满身脏污，衣不蔽体，死的时候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快要瞪出眼眶。
心有不甘，死不瞑目。
她正欲伸手，灵魂却猛地又被一吸，陷入了一个漩涡，仿佛把她扔进了洗衣机，转得她想吐又吐不出来。
她飘在半空，看到了王小娟离开后，自己放下窗帘，穿上平底鞋，身上红光一闪而逝，悄悄地跟在王小娟身后。
王小娟伸手推开了她没有推开的那扇大门，走到大厅，按下一个按钮，墙壁移动，一个暗门出现，门里有一个向下的楼梯。
楼梯朝下走，很长，她跟着绕了很多弯，王小娟有时会停下来，在原地站一会，然后再继续走。
地下室很大，用的是黄灯泡，水泥浇筑的墙面，很结实。
墙面挂了许多刑具，暂且容她这么说，许多常人这一生都不会见过的东西，在这里堆的到处都是。
她听见了许多男人的声音，全是痛苦的哀嚎。血腥与粪便的恶臭扑面而来，她随之见到了许多关在铁笼里的男人。
他们是什么人？云煦这样问自己。
她飘在半空，却发现有些面孔自己一点都不陌生。
或许他们本地人没人会不认识，或许季冬安也见过，俞佩君也见过。
他们如今像狗一样趴着，吃饭睡觉都在铁笼里。
王小娟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为什么要如此糟蹋人？
她看见王小娟进了另一个充满血腥味的房间，身旁的人问她，今天用那一个？
王小娟涂着蔻丹的手随意一指，被指着的男人顿时一抖，死死抱住铁栏杆。
两个女人上前，把他手指一根一根掰开，架着他胳膊拖到了王小娟面前。
王小娟伸手勾着他下巴，左右看了看，嘴角牵起一个弧度，温柔地说道：“别怕呀，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那男人一听，抖得更加厉害了，云煦甚至闻到了一股尿骚味。
王小娟轻笑一声，说不尽的妩媚，眼里却是一片冰冷。
她拍了拍男人的脸，说道：“你当初，不是说，这就是你的命么？”
“怎么到了你身上，就不敢认了呢。”
男人疯狂地摇头，匍匐在地上，他用最大的力气说话，嗓子依旧很沙哑，他哀求道：“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我当初不该对你那么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王小娟对两个女人打了个手势，摸了摸肚子，眼里充满了怨恨，她对男人说道：“可惜，已经晚了哦。”
两个女人把男人按在一个做手术的床上，他呈大字躺在床上，手脚被困住，嘴里被塞了帕子。
他的瞳孔在王小娟一步一步靠近后缩小，眼皮开始抽搐。
王小娟哼着歌，带上手套，拿过一旁的针筒，往他身体里注射着什么。
随后又拿起手术刀，比划了一下，挑了一个好地方。
她依旧哼着歌，表情轻松快乐，跟白天在厨房做菜一样。
把肉用刀一片、一片的片下来，有些薄厚适中，便会停下来，拿在手里对着灯光欣赏。
昏黄的灯光透过肉片照进她的眼睛，她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姿态悠闲地片肉。
所有笼子里的人都背过身，眼里没有丝毫同情，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会是谁，什么时候会轮到自己。
即便侥幸留下一条命，他们也将会永远被困在这里，见不到阳光，没人会发现。
因为他们当初就是这样做的。
直到把肉剔得只剩白骨，王小娟才停下动作，悠悠地洗完手，擦了干净，对着空气说了一声：“跟我来吧。”
云煦知道，她被发现了。
或许可以说，是王小娟故意引她来的。
王小娟带着她来到了一个干净的房间，把外面一切隔绝。
王小娟注视着面色惨白的云煦，笑道：“你身上的味道与这里格格不入，我一早就发现了。”
她又歪头问道：“很可怕么？”
云煦一直在调整自己的呼吸，手心已经被掐出血印。
王小娟给她递了杯水说道：“你想问为什么？”
不等云煦开口，她便自顾自地说道：“我只是，把他们加诸在我身上的，一一地，还给他们。”
“他们做的时候，大概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王小娟托着腮，眉毛轻拧，疑惑道：“他们不知道风水轮流转吗？”
她叹了叹气，“我已经手下留情了。”
她伸手去抱云煦，躺在肩上，盯着天花板，仿佛陷入了回忆。
“我那时候，才二十岁，只不过在火车站帮了一个人的忙，怎么就进了地狱呢。”
“我的妈妈，她前年死了，她知道我在这里，不过我们俩，永远逃不出去。”
“云煦，你说，这里真的是人间吗？”王小娟沙哑的嗓音，与少女时的可爱天差地别。
“我有时候做梦，梦到十八层地狱，觉得也不过尔尔。”
“所以，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我一点都不怕。”
云煦喝下王小娟递过来的水，润了润喉咙，艰难地开口问道：“每一个，都有份？”
王小娟依恋地倚在她怀里，闷声回道：“能来这里的，难道还是青天大人包老爷么。”、
云煦闭了闭眼。
王小娟看了眼时间，说道：“你该回去休息了。”
云煦还未转身，她便勾唇一下，云煦眼睁睁地看着她把束缚在胸前的纱布一层一层地掀开。
格外显眼的她身前的三坨肉。
她指了指，笑道：“很难看吧，竟然会有人有这种癖好。”
“倒是可以多用，喂奶很方便。”
云煦捂着嘴，眼泪一滴滴地砸下。
她的腿呈奇怪的弯曲，肚皮有无数个小刀口后的缝合，以及两处极大的疤痕，从肋骨到肚脐下方，奇怪又难看的皱纹，像老树皮似的。
私密处刻的纹身，“专用”，怎么都洗不掉。
这样的纹身，不止一处。
云煦胸膛起伏不定，她撑着桌子干呕起来。
王小娟穿上睡袍，拍了拍她的背，“抱歉，吓到你了。”
云煦灵魂飘远，她环视了一圈整个地下室，只感到一阵眩晕，一切都荒谬至极，仿佛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虚幻。
她发现周围的人都仿佛是身披人皮的怪物，他们身体冒出张牙舞爪的黑线将她缠绕、捆绑、束缚。
她努力挣扎却被越束越紧，窒息向她涌来，她被困其中，感受到无比绝望、哭泣、悲伤、愤怒、死亡。
她想大声呼救，喉咙却仿佛被扼住，直到她喘不过气，光怪陆离的世界开始变得清晰，云煦猛地从梦中醒来。
云煦趴在床边大口大口地呼吸，全身发冷，惊魂未定地问道：“今年，是哪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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