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来自冥府的微风
深邃黑暗的冥界最底层，只有冰冷岩石覆盖。
点点幽蓝鬼火交相映辉。
那是人死之后的灵魂所化的最后一点温暖，也是冥界里唯一的光亮。
而在团簇环绕之间，乱石堆砌而成的荒芜神殿里，冥府女神艾蕾在神座间仰头向上，金发披散下的精致面容浮现出了一丝惊讶。
她...不敢相信。
那声音她听得真切，无论是其来源、还是其内容。
她听见了人间有人在说...憧憬着自己？
而且那声音、那气息，对于徘徊寂静幽府的女神来说，分外熟悉。
“是您吗...让我再一次重见天日之人。”
女神想到了，她微微闭目。
您原来...憧憬着我吗？
憧憬这两个字，对于艾蕾来说，既熟悉、却又陌生。
诸神被憧憬是常态，因为憧憬也是信仰的一类，诸神因其光辉而被憧憬，也因憧憬而成为人们心中的信仰。
只是那些是寻常的神。
艾蕾作为冥府的女神，在诸神中不受待见，在人间、更是被视作死亡的化身而恐惧着。
祂从无信仰，更遑论被憧憬。
而现在，却有人说他憧憬着自己。
而且还是在漫长岁月之后，让自己看见了人间光芒的那人。
他是谁？
他是为了自己...所以，撕开了地府与人间的缝隙吗？
想知道那是谁。
想要看看，他的长相，他的模样。
想...去人间。
幽冷的风刹那回荡在冰冷地界之中。
王位上的女神影子仍在。
灵魂却似已经远去。
向人间——
“你这家伙...”沉默许久，乌鲁克王城深巷里，再次响起了伊什塔尔的声音：“在说真的吗？”
时间流转，最后的夕阳早已消失在地平线下，茫茫夜色笼罩苍穹，照耀星辉如万千璀璨流萤。
一抹月色无声无息间滑落房屋缝隙，落在罗维的身上。
他看着眼前表情复杂，又惊又怒的伊什塔尔，扬起嘴角，微笑道：“我有欺骗你的必要吗？”
“不要小看我啊女神——再怎么说，我也当过乌鲁克神殿祭祀！”
是的，此时此刻的伊什塔尔尚未知晓罗维想向妄图干涉他的命运、安排他的未来的诸神发起了挑战，在这位金星女神看来，罗维并非是对诸神都极为大不敬之人，而是一个年纪轻轻便担当神殿陪祭的祭祀。
在这种事情上、是不会说谎的。
所以——
想动手，就快点动手吧！
对我这个对你毫不在意、甚至出言侮辱，却又憧憬你姐妹的凡人...
打了信息差的罗维摊开了双手，一副悉听尊便的模样。
然而迎接他的，却只是伊什塔尔的幽幽一叹，之前的惊怒似乎全是幻觉。
罗维怔了怔。
果然失败了吗？
他并不意外。
早就知道了的、被‘远坂凛’影响的伊什塔尔，不至于这样就想要杀了他。
在罗维的猜想中，
自己说出这句话，对方要么是愤怒，要么...就是感慨。
“她已经听见了。”伊什塔尔莫名地说。
夜凉如水，月色如霜。
女神的话语落下，罗维睁着眼睛、却看着视线中的人影，在刹那间，出现了扭曲。
就像是同一个地方出现了两道影子，相似却又不同。
“她听见了你的话，她的心中在渴望着，想要见到你。”伊什塔尔的声音随风飘荡而起：“不过，她很畏惧。”
女神赤红的眼眸满是复杂。
对那个形同囚禁一般永远呆在冥府最深处的、自己的姐妹，伊什塔尔向来都是同情的。
但作为天神的女儿，天之女主人，一如冥界女神不能离开地府一般，她也不会踏足冥界。
因为同情之外，她也有些恐惧着艾蕾。
然而，这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憧憬着那个象征死亡的、自己的姐妹。
连自己都不曾做到的事情。
他却说出了口。
坚定而毫不迟疑地、公之于众。
也正是在这莫名情绪下，伊什塔尔恢复了与艾蕾本就存在，却由于种种原因而中断了漫长岁月的同源联系。
她知道艾蕾听见了罗维的话语。
艾蕾也意动了。
她想来看看罗维。
于是伊什塔尔接纳了艾蕾的部分意识，正如她自己凭依降临一般。
令其化作了身上、重合的影。
现在——
“她来了，但她不敢见你。”
伊什塔尔低声呢喃、重复着。
“她只想看看你。”
“看看你这个人间唯一憧憬她的人。”
“然后就离开。”
重复的影子在伊什塔尔的身上逐渐聚拢。
罗维看见了一道与伊什塔尔极为类似的女神，朦朦胧胧，并不真切，却仍能看见披散着金发、与伊什塔尔有着同样的赤红眼眸。
艾蕾。
或者说，应该称呼为冥府女神。
埃列什基伽勒。
就如伊什塔尔一般，她也凭依降临到了这具身体上。
但没有完全显露。
正如伊什塔尔所说的，她只是来看一眼，看看自己此前从未有过的、唯一的憧憬者的模样。
她也在害怕，如果罗维真的接触了自己，会流露出恐惧。
会让那份‘憧憬’荡然无存。
还真是...
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的性格。
与伊什塔尔可以说是完全不同的极端。
但也正是同一时间，空气中荡漾回旋的风骤然变得十分寒冷，黑暗如幕布遮蔽，也将冥府女主人遮掩其后，化作一道朦胧的影子。
冥界女神凭依降临、自然带来了深邃地界象征死亡的风。
阻隔了道路、阻挡了罗维可能向前的步伐。
那是生者难以触碰的墙壁。
——不过。
冥界女神会直接出现，并未超出罗维的预料，对他来说，这其实也是刚刚好的。
纵然、代表着终结的死亡是极为恐怖之物，无论是对人、对物，甚至对神明来说，都是如此。
但罗维不一样。
他可正十分地、渴望着死亡啊！
怎么可能放过这次机会？
来都来了。
还能让你跑了不成？
罗维向前，伸手触碰那来自冥府的风。
心中满怀激动。
今时今日，这可以说是他穿越至今...最接近死亡的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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