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拥抱
死亡是一种什么感觉，罗维并不清楚，毕竟他从未真正经历过死亡。
但在此刻，他能感受到了，这来自冥府的气息。
寒冷、幽寂。
却并不显得恐怖，反而就像是一只手轻盈地触过面容，柔和得让人有一种想要安歇的冲动。
永恒的沉眠既是消逝。
这也是作为冥府女神的艾蕾在幽府中做过最多的事情。
让死去的灵魂获得安息。
冥界的风、给万物生命带来的，也正是这样一种伤害。
虽说罗维已经彻底化身为‘天之匙’，其能让他在一切环境中自由行动，理论来说，罗维并不会因此而死。
但经历上一次的变故之后，他已然‘痛定思痛’——最起码、如何开启关闭自身能力，已经了然于心。
现在自然要关闭能力。
让自己接触这永眠的气息。
当然，仅仅只是这种程度，还做不到让罗维也彻底安息在里面——死亡对他来说，永远只是个过度，而绝不是超度。
所以在手掌触碰到那深邃气流的瞬间，罗维便定了定神，继续向前...向对面，艾蕾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履坚定，他的眼神没有丝毫的动摇。
哪怕幽府的冷风削去了他的皮肤，腐朽了他的容颜，就像是在这片刻老了一百岁一般。
他瞬间从一个年轻人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但是...我说过了，我说的话，不是开玩笑的！
他的意思，早已不言而喻了。
你想走可以。
麻烦把我也捎上、谢谢！
真的——
我想死！
罗维绝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于是在这举止、这眼神之下，在伊什塔尔放弃的身体控制权之后占据了这具身体的艾蕾忍不住动摇了。
为什么...他要怎么做？
即便是直面死亡，承受着冥府气息的侵蚀，强忍着对死亡的恐惧，也要看见被众神抛弃的自己吗？
冥府的女神掩面，心神复杂到难以严明。
如果罗维知道她此刻内心的想法，肯定会回应一句：‘不，你误会了，我只是嘴甜，我的心里没有你’。
但可惜，罗维没有对一位冥府女神读心的能力，他也无法透过层层黑风解读艾蕾的心理活动。
所以艾蕾显而易见地误会了。
心绪复杂。
但她觉得，自己还是不能与罗维见面。
透过这具身体里伊什塔尔留给自己的记忆，她已经知道了罗维的身份。
他是乌鲁克最年轻的神明祭祀。
也是乌鲁克王的辅佐官。
年纪轻轻，但在人间已经身份显赫，获得了极高的成就。
他与自己不同。
死亡从来都是孤寂的，更是不祥的。
所以艾蕾不能，更不希望对方因为自己而失去这一切。
不过冥府女神不知道的是，罗维其实...挺享受的。
冥府之风带来的感觉并不是痛苦，越是向前，这具生者的躯壳便越发浮现出一种昏昏沉沉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走下去，不用等到接近艾蕾，就必然会死亡。
没有丝毫痛楚地死去、
可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机会难得——罗维的脚步更坚定了起来，艾蕾的心也就因此更加动摇了
停下来。
快点停下来。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
如果罗维停下来，他将不会再受到冥府气息的侵蚀，甚至还会恢复如初——因常年只有无意识的亡灵陪伴，所以身边只有死亡，但艾蕾其实是对生命最温柔之人。
哪怕并未被人性影响，但她依旧会善良地对待每一个灵魂。
无论生死。
所以她从未想过要伤害罗维。
却也没有想到，罗维会为了她做到这种程度。
担忧之余，更有感动。
从未有人为了她做到这种程度。
从未有人为了她...对死亡，如此不屑。
‘他很好，不是吗？’
冥府女神的耳畔响起了与自己极为类似的话语。
那是潜藏体内的伊什塔尔在对她说话：“虽然是个蠢货...但这种精神，还是很难得的。”
“哪怕是对神明最信仰的人，也很少有为了神而枉顾死亡的。”
“他大概真的很喜欢你。”
“埃列什基伽勒。”
艾蕾当然知道。
单从那年轻祭祀的行为上，她就能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心意’。
回避似乎已经是行不通的。
该怎么做才好...
“扭扭捏捏的，亏你还是冥府女主人！”伊什塔尔在她的耳畔发出了不屑的声音，虽然那话语中带着羡慕，显得有些发酸：“拿出你当初杀死我的勇气来——埃列什基伽勒！”
艾蕾曾杀死过伊什塔尔。
因为伊什塔尔曾闯入冥府，原本只是为了陪伴那时刚刚坠入死者国度的艾蕾，但因为表述不清起了争执，于是被处于自己神域之中的冥府女神杀死。
虽之后被天神安努复活，但那件事情，还是给伊什塔尔留下了阴影，至今耿耿于怀、不敢踏足冥府半步。
那个时候动手的埃列什基伽勒，可是显得非常果决的。
那个时候...
对了。
那个时候的自己，不正是渴望着有这么一个人，陪伴着自己吗？
为什么，现在要回避？
冥界的女神恍然，
‘谢谢你...伊什塔尔。’
‘哼，没什么，也算是当初我对你说错话的一点补偿吧，这对本女神来说，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心声回荡间，艾蕾抬起了头。
赤红的眼眸透过黑色冥土，看向了徒步行来、身体越发沉重而苍老，脚步却依旧沉稳的那个男人。
罗维也看见了黑暗处的红光。
看见了女神的眼。
他已经全身枯槁，衰老地不成模样...他也更欣喜若狂。
终于要死了！
只是下一秒，前方的黑暗骤然消失，隐藏其后的女神突然显示除了模样。
金色的发丝荡漾，红色披风晃动不止，白皙饱满的双腿支撑着柔美的娇躯，被黑色布料紧缚的曲臀勾勒出柔美弧度，腰肢纤细收束、胸前蜿蜒柔软，因为同一具身体的缘故，女神的样貌理所当然与伊什塔尔一样，但凸显的气质、却完全不同。
深邃、温柔。
安静得让人安心而又宁静的女孩。
不过罗维此刻并不感到安宁，他只是觉得莫名。
你想干嘛？
我的身体、怎么回复了？
快把我的冥土气息还回来...
你怎么抱住我了？
罗维看着突然抱住自己的艾蕾。
柔软荡漾、铺面而来。
女孩张开了双手。
她将自己塞进了他的怀里...就像是拥抱整个世界一般地。
在这一刻，
象征死亡的女孩，终于有勇气、拥抱不畏惧死亡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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