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留下
“参见母后。”
“琰儿快起来,”太后拉住邹妍,慈祥地笑着,“琰儿好久都没到哀家这儿了,来这坐,尝尝哀家小厨房新做的绿豆糕。”
邹妍跟着太后坐到桌边。
太后虽说年过半百,却保养得精致,眉目间仍可见年轻时的风华。加之身享太后之尊,衣着华贵、金翠满头,更显雍容。
邹妍想起来了。
太后是先皇的皇后、原太子邹琮的生母白氏。
白氏虽不是邹琰的生母,却在邹琰痛失母妃之后贴心照料,视若亲子,有中宫嫡母风范。
如此看来,至少太后表面上贤明慈爱,那为何江宜不喜欢她?
宫人端上茶杯,邹妍拈起绿豆糕。
太后坐在一侧捧着茶杯,关切问道:“听说琰儿落水了,现下身子不要紧吧?”
邹妍点头道:“谢母后关怀,朕已经大好了。”
“如此甚好。”太后状似漫不经心地磕上茶盖。
邹妍安静吃着绿豆糕,太后暂时也没说什么,邹妍却觉得心像是被吊起一般,不知太后接下来会说什么。
“你是皇帝,按理说哀家应该颐养天年,有些事情不应插手,可是事关后宫安宁……”太后看向邹妍,“哀家不得不叮嘱你几句。”
邹妍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却只能道:“母后请讲。”
太后道:“你是男人,自然不懂女儿家的柔肠,这后宫啊,最要紧的还是雨露均沾。”
邹妍:啊?
太后语重心长:“后宫必须以正宫为尊、子嗣为贵。虽说皇后和白美人都是哀家的族亲,对于后宫宠爱之事,哀家理应避嫌,可如今皇后身子抱恙、白美人身怀皇嗣,皇帝啊,你应多去看看她们才是。”
邹妍摆出认真听讲的模样,若有所思地点头,却忽然发现有什么不对。
等等!她刚刚听到了个什么词?
身怀皇嗣???
这怎么可能!邹琰就算有那心也没那力啊!
邹妍直觉皇嗣之事非同小可,但毕竟是邹琰的后院之事,她既然打算要逃离宫廷,那么这事就不在她的任务范围内。
故而邹妍没有放在心上,随口应道:“朕知道了,朕会常去看她们的。”
——
阴雨天气一荡而空,这日正是晴空万里。
碧树苍翠、阳光澄亮,让人看了心中也畅快,只想快点驰马奔腾。
魏朝翻身上马:“我们要离府多日,府中事务都打点好了吗?”
魏暮“嗯”了一声,扯好自己的缰绳:“都跟管家叮嘱过了。”
“那行!”魏朝哈哈笑了两声,驾着马往门口走去,“说来我也三年没回央云山了,早已归心似箭!既已准备好,我们就快点赶去吧!”
魏暮就要跟上,忽然听到一个女声大喊:“二公子!”
魏朝闻声勒马,疑惑回头。
魏暮认出是陆氏的贴身侍女,颔首打了个招呼:“流影姑娘。”
流影捧着一个木盒,望向马上的魏暮,神情恳切:“二公子,我们家姑娘说了,既是二公子的师尊过寿,她也应备份薄礼,以表心意。”
魏暮接过木盒,道:“夫人有心了。”
流影躬身行礼:“奴婢告退。”
魏朝眯着眼看着流影离开,不满撇撇嘴,催促道:“走吧!”
等到兄弟二人出府,行至山野处,二人缓了速度,驾着马在树丛中悠哉。
“什么东西,我看看,”魏朝从魏暮怀中顺过木盒,打开看了一眼,“呦,是个木簪。”
转而魏朝便警惕起来:“她怎么知道我们师尊喜欢戴木簪?”
魏暮解释道:“陆氏前几年也赠过礼,倒也没有投其所好之意,只是略表心意。”
魏朝皱眉:“无事献殷勤。”
魏暮无奈劝道:“兄长,只是一根木簪而已。”
“罢了。”魏朝把木盒塞回魏暮怀中,此事遂不再提。
——
勤政殿内。
邹妍不想处理政务,又没有手机玩,在宫廷的日子百无聊赖。
这日子一天天过得太闹心,她又不能发个朋友圈吐槽,着实让人难受。
她把江合叫进宫处理政务,又把江合拽到自己身边,低声拉着她说悄悄话:“叔圆,太后让我多去看看皇后和白美人。”
江合跪坐在她身侧看奏本,随口附和:“陛下确实应当雨露均沾。”
邹妍赶快跟上江合的思维:“确实,若我总是找宜儿,必定会引起后宫其他人的不满,可是……”
邹妍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哭笑不得:“可我明明是……那白美人怎么会有孕?”
江合伸手轻轻捋了一下邹妍鬓边并不存在的碎发:“当年陛下迎白氏姐妹进宫后,不让女官教习她们男女之事,故而白美人便会在此情况下谎称怀孕,用以争宠。”
邹妍:“啊这……”
那从某种意义上说,这白氏姐妹是有点惨哦。
江合望着邹妍这副呆样,轻笑了一声:“陛下不必担心,据微臣打探,白家对白美人假孕之事格外看重,已在府内养了几名孕期相近的孕妇,等到白美人生产之时,您定会得到一个小皇子。”
“什么?”邹妍感到震惊,“他们胆子也太大了,这岂不是混淆皇室血脉……”
皇室之人对血脉纯净最为看重,邹妍虽是新时代女性,不在意香火传承,却也“入乡随俗”,不敢在这样的环境下胡作非为。
何况她并非邹琰本人,怎么敢拿别人的身体去搞事情呢?
“在微臣看来,隐藏陛下的身份更为要紧,是不是皇家血脉又如何,难不成……”
江合对此不以为然,说到此处却语气微妙,看向邹妍的眼神也多了几分复杂:“陛下……还有别的办法孕育皇嗣?”
江合说的是很有道理,邹妍却依然犹豫:“可是……”
邹琰要有自己的血脉也不是不行,就是过程麻烦了点,比如要遮掩身形、瞒过旁人,可总比白家混淆血脉强吧?
江合垂眸,声色清敛:“家族兴衰、王朝更迭皆是寻常,千古之后皆作万骨枯,这天下本就该由贤能者得之,何必纠结血统出身?”
邹妍吃了一惊。
她是现代女性,自认思想开放,现在却只求偏安一隅,不肯掀起波浪。
而江合身处女德泥淖,却有如此见识。
江合是注定要做大事的人。
如此相较,邹妍自愧不如。
“陛下,或许您现在记不起来,可微臣记得,您在十六岁生辰的时候说过……”
回想往日,江合的语气轻柔,眼中似有星芒微明:“您说,您的愿望就是登上皇座、开天下太平。”
闻言,邹妍只感觉莫名的心绪躁起,在胸膛热烘烘灼烧,一直灼到她的脖颈、耳根,魂灵深处似有什么在与之共鸣。
——这不是属于她的情绪。
邹妍忽然明了:这是邹琰的愿望。
这份执念太深,以至于邹琰的魂魄已经离开,邹妍却能因之触动心绪。
想到这里,邹妍惶惶不安:莫非她的通关条件就是完成邹琰的心愿?可这太难了!
朝堂纷争、尔虞我诈,那是聪明人的头脑战场,比的就是谁更狡猾。邹琰年纪轻轻取得帝位,足以说明她那份与年龄不符的实力与野心。
可邹妍不一样,她什么也不会!
她不懂政事、不通世故,她单纯却无用,在繁杂的红尘中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的存在会给别人带来麻烦。
她容易害怕,她容易退缩,她是易碎的玻璃。
邹妍久久无声,江合忽然撤开身子,郑重跪倒在她面前,像是要用尽一生的虔诚和庄严:
“臣会竭尽全力,助您完成心愿,打造太平盛世;臣将奉上臣所有的一切,把您的儿子教养成贤明储君。”
邹妍呆呆坐在原地,一时不能回神。
时间恍若停止在这一刻,勤政殿内悄然无声。邹妍恍惚听见时钟的分秒嘀嗒,不知是热的还是凉的空气铺盖在她身上,慢慢将她淹没、染透。
眼前的一切恍如梦境。
她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是谁,是邹妍亦或是邹琰,是脆弱玻璃亦或是铜墙铁壁。
邹琰的执念、江合的赤诚突然压在她的心头,邹妍油然生出愧疚之感,让她无法抛下邹琰的愿望、无法糟践江合的诚恳。
不、不仅仅是这些,不仅是邹琰和江合的愿望,或许还有很多人对“邹琰”报以期望,还有很多人渴望着太平盛世……
她想逃离,不仅是因为她害怕这凶狠的朝堂,更是害怕……
自己会成为天下的罪人。
邹妍知道自己是美满家庭娇养出的女儿,即便家中出事,她仍是被呵护着、富足快乐地长大……
她已拥有一切,不能再有索取的念头。
她不可以去索求……
她是累赘……
她不配!
她不能再去拖累更多的人!
邹妍迟疑着伸手,将匍匐在地的江合扶起,她对望着江合的眼眸,满心纠结。
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对别人的伤害减到最低?
她该怎么做,才能不毁掉邹琰的江山?
不知过了多久,邹妍才启唇吐出几个气音,艰难道:“我……尽力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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