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夜宴
圣上驾临并非小事。即便邹妍先前嘱咐不必铺张，然而魏府此处，后厨热火朝天，菜品琳琅满目。
江宜跪坐在邹妍侧边的矮桌旁，看着一道又一道菜品摆上桌，发出连连惊叹。
漆器盛着各色餐食摆到邹妍桌上，米饼烤串、烹羊涮锅。
虽然这是“古代”，却不缺物资，古人的智慧又往往超出人的想象。又或许是因为她这副身体是邹琰，邹妍自从穿越到这里，竟也没有过分的水土不服反应。
只是她毕竟生长于另一个时空，此刻看着满目喧嚣，心中却有一种寂寥感。
在原来的世界，因着人情世故，邹妍也不得不赴几场身心疲惫的宴会，努力笑着、融入那与自己无关的欢腾。
现在……
她是皇帝，走到何处都被千万人簇拥，一念之差便能决定谁的生死，一声令下就能让谁富贵荣华。
邹妍本不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她清楚地知道这一切都不属于她，但时日久了，也不得不承认皇帝身份带来的舒适。
魏府没有安排舞女表演，只是伴在圣上身边闲话家常，邹妍颇感舒心。
虽说是分餐制，一人一桌一套餐，但几人坐得不远，倒是有一点团圆桌的感觉。
邹妍小酌几杯，人道是酒入愁肠。以前她难过的时候就去买几瓶啤酒，也不敢喝醉，喝得微醺好入睡……
如今回想起以前的事情，邹妍却没有那么怀念了。她当然还喜欢奶茶炸鸡快乐水，可是，若她在原来的世界真的过得很好，又怎么会来到此处？
魏朝坐在邹妍另一侧边，见邹妍脸色黯淡、郁郁寡欢，便知其有心事。
陛下许是触景生情，又或许是旁的什么事。不过……
魏朝眉心一松，陛下的情绪与宴会的好坏无关。
若对陛下表达歉意，或许陛下的反应是安抚？
魏朝存了试探的心思，明知故问道：“陛下，可是臣等有不妥之处？”
邹妍被这么一提，旋即展开微笑，摇头道：“你们做得很好，不必紧张。”
落实猜测的感觉让人感觉甚好，魏朝不动声色，仍是恭敬态度：“那陛下可是身子有不适？”
邹妍怔愣片刻，心中暗骂自己没用，迅速捡了借口，摆出一副柔和宽宏的姿态：“无妨，只是方才想起宫宴太过铺张，而你们的晚宴规模虽小，却是真正的家宴，朕坐在这里，便有种亲切之感。”
邹琰的父皇母妃早已亡故，异母的兄长少有情义。年轻的帝王走到如今地位，除去常伴身侧的江合，身边再无旁人。
虽说他现在有妾有子，可终究是个比自家弟弟还年轻的青年……
魏朝略一沉吟，只道：“承蒙陛下不弃。”
此刻你我之间，可以不用君臣相称。
邹妍望了一眼魏朝，又心虚地移开了目光，还是没有勇气伸出这条橄榄枝。
自从魏朝的纨绔人设崩塌之后，便换上恪守礼义的设定，处处皆是君臣之事。邹妍猜不透魏朝到底如何看待自己，也不知道邹琰给魏朝造成的委屈还剩多少。
但她愿意相信魏朝光明磊落、通达明理。她若还是邹妍，自是乐意与他交好，可是……
很多事情她不能替邹琰做决定，也不能偏离邹琰曾规划的道路。
似是注意到皇帝和自家兄长之间氛围凝滞，魏暮从席上下来，朝邹妍拱手行礼：“此刻宴欢酒乐，臣忽有所感，愿为陛下奏琴助兴。”
邹妍提了提兴致：“好啊。”
魏暮拱手退坐，守卫春雷抱琴递过来。
被精心保护的七弦琴自琴袋中缓缓取出，在魏暮试音时，便传出几声庄重优雅之音。
原本安静坐在一隅的陆氏听到琴声，忽然惊讶抬眸，目光紧紧盯在魏暮手中的琴上。
邹妍虽然不了解古琴，但她毕竟涉猎过音乐，此刻听着魏暮的琴声，注意力逐渐被他指尖的演奏技法所吸引。
魏暮的琴艺技艺精湛，琴声清泠。让人想起碎在水中的清凉月光，又像是少年少女踏过空明庭院，寻至秘密基地，周边是清新的草木和夜晚的气息，时光也变得漫长悠扬。
是让人心生愉悦的旋律。
所有人都凝神屏息，静静聆听这一曲美好，时间似乎也停留在这一刻。
江宜撑着下巴，看了一会儿魏暮和他手中的琴，又把目光投到不远处陆氏的身上。
陆氏僵在原地，呼吸急促了几分，似是要用尽全身力气望穿那床琴。视线下移，从魏暮的指尖开始，到琴弦、琴身……终于落到一处形状奇特的木纹。
陆氏的眼眶红了。
魏暮一曲终了，在他抱琴起身的时候，江宜看到了琴底刻的两个字：
松寒。
江宜又看向陆氏，那人已经偏过头去，把一切心绪遮掩起来。
邹妍赞道：“你还有什么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魏暮谦虚道：“臣在陛下面前献丑了。”
自魏暮献艺之后，宴席的氛围也欢快了许多，魏府管束下人本就随缘，便有很多小厮婢女纷纷毛遂自荐，为圣上表演几首小曲，或是讲几个笑话，氛围越炒越热。
一场宴会就这么哄哄闹闹地结束了。
临别之际，邹妍在魏朝护送下来到魏府门口。
夜色寒凉，明月高悬。
邹妍刚从热烈的宴会厅走出，被外面的凉风一吹，没有把她吹得惆怅，却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连带着所见的一切都显得可爱起来。
“魏暖树……”
终是耐不住亲近的心思，邹妍抬眸望向魏朝，话到嘴边却突然堵在了喉头。她在邹妍的灵魂和邹琰的身份之间反复横跳，最终只是简单道：“早点歇息。”
魏朝看着圣上支吾许久，甚至小脸都被冻得发红，到最后只说了四个字，魏朝微微勾了勾唇角，朝她低眉，抱拳行礼：“臣遵旨。”
江宜在一边拉着陆氏叽叽喳喳：“陆姐姐，我知道附近有一家胭脂店，里面的胭脂水粉都好好看，我们改日一起去逛好不好！”
陆氏有些为难地四处看了看，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边，一时无奈，便对江宜微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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