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兵夏景:老迈玩火
夏景颤抖了一下,醒了过来,自己正怀抱自动步枪蜷缩在一个已经被炸成一堆瓦砾的建筑的墙角里,天已经黑了。
“哪里爆炸?”夏景问到。
“报告班长,前方十字路口,就一发炮弹。”
夏景坐起来张望了下,隐约看见远处路口腾起一股硝烟,原来立在那的半堵墙不见了。
“火力侦察?吃多撑的。”夏景想,冲不远处几个手下喊道:“别上当,继续警戒!”
五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散乱地趴在瓦砾堆大大小小的凹陷处,他们浑身紧绷,从瓦砾后面小心的露出小半个脑袋,眼睛死死盯住远处那个挨了一发炮弹的路口,那有一辆被击毁的装甲运兵车还在冒着烟。这些年轻人大气也不敢出,仿佛那里随时会有一队敌人偷偷摸过来。
夏景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回想起了刚才那个梦,梦中的自己还是一个十五岁的初中生,刚刚结识了一位美丽的女孩,情窦初开的少年开始憧憬自己的初恋。唉,要不是这该死的爆炸声,美梦还会继续。
夏景低下头,用鼻息叹了一口气。眼前这些孩子被分配到他手下刚十几个小时,彼此也就刚刚能叫出对方的名字,他们对夏景非常尊敬和依赖,言听计从。夏景估计他们的训练时间也就一个月左右,还不一定投过几颗手雷,这些“职场新人”慌乱起来,杀伤力比敌人还大,夏景亲眼见过新兵慌乱的把手雷掉到散兵坑中炸的自己血肉模糊。没办法,战争持续时间太长了,武器杀伤力又太强,兵源告急,新兵训练时间不得不一再缩短,技能容易教会,但是战场心理素质可不是喊喊口号就能具备的。一旦枪响,炸弹在身边开花,大多数人都会慌乱一阵子,而不走运的新兵就在这一阶段丢掉了性命。
日落后,夏景让他们小心那个路口,他们五个就齐刷刷地连吃东西时都趴在那在盯着。夏景今晚不想安排他们轮岗休整,一是刚到的这些年轻人因为第一次上战场的兴奋,使得他们身上有着充沛的精力,让他们都警觉些也好,省的就留一两个生瓜蛋子万一看走眼,敌人摸到眼皮底下都不知道,二是夏景今天真的很累了,今晚他一个字也不想多说了,于是安排好后,就抱着枪找了个墙角想睡一小会。
战争进入第三个年头了,这是真正意义的第三次世界大战,第四次世界大战用的会不会是棍棒就看这次大战几个拥核国家的克制程度了,好在目前核武器都还是箭在弦上,没有一个国家真正放出来。其实也不必,常规武器中的大杀器在半年前,就已经把全世界的职业军人消灭大半了,各个国家的预备役开始上阵,而现在干到连预备役都成了很多非关键战场的中坚力量了,后面再补充的兵源,军事素养都有些惨不忍睹了。
夏景继续回味刚才那个梦。从战争开始,夏景就经常做一个连续内容的梦,梦中是他在故乡——静升小城的成长经历,那时父母还年轻,自己还是个学生,刚刚升入中学,家里还是他记忆的那个样子,普普通通的工薪家庭,住在一个不旧也不新的小区,那是一个老三线厂的家属区升级来的商品化的小区,父母因为是那个厂子的职工,所以在特殊优惠政策下,倾尽所有购置了一套86平米的两居室。夏景从那旧的家属楼搬进这个小区时,恰逢从小学升到中学,他历来是一个老师眼中的“好学生”,成绩靠前,也比较听话,
梦中的事情,跟自己的曾经的经历几乎一样,不过有时也会出现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初一暑假,他跟好友李天一去爬山那次,他清楚的记得自己曾经被一条菜花蛇咬了一口,然而在梦中,那条蛇咬的却是李天一,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李天一眼泪汪汪的大声哭喊:“夏景,我是不是要死了?!我不想死,快救救我!我死了我爸妈怎么办啊?”
夏景的镇静来自于爷爷,爷爷带他爬山游玩时,曾经多次遇到菜花蛇,每次爷爷都会指给他看,教他认识这种蛇,告诉他这种长的土了吧唧的蛇没有毒,但是也要注意躲开,毕竟被咬一口还是很疼的。于是他边安慰李天一边拉着这个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的兄弟回了家,这事让李天一的爸妈好一顿紧张,直到去了医院检查完包扎过后才放下心。“要死早就死了,现在还这么大声嚎,没事儿。”那时候的医生不像现在的医生这么圆滑世故,说话都直来直去。
从梦中醒来时,夏景记得现实中那时嚎啕大哭的是自己,倒不是害怕自己死,是因为疼,真特么的疼,还有被吓得面如死灰的李天一拉着他疯狂往家跑,直到看到他在医院包扎完了才松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欣慰。这些细节的差别,时间一长,让夏景常常混淆现实的经历和梦境中的经历。
直到梦中那个女孩的出现,夏景醒来时才肯定,这就是梦了。因为直到现在,他身边也从来没有出现过如此美丽的女孩。张馨宜是好看,但是一个是仙,一个是凡人,只能这样不恰当的形容吧。
夏景发了会呆,晃了晃头,让自己回到现实中这个充满杀戮的残酷世界。他转头望向30米外的半座小楼,那里是“老迈”的防区,此时他很想听老迈唠叨唠叨,以便感觉身边还有个熟人。
“老迈”是六班长张立功的的外号,因为他经常说自己在战前其实是有一辆迈巴赫s580的,但在开战后,被一颗炸弹炸回了零件状态,说的多了,就被人起了个“迈巴赫”的外号,叫的多了,大家就简化成“老迈”了。
老迈有多能叨叨s580这事呢?这么说吧,他身边的人只要跟他相处一周以上的,都能背出来那辆车的配置和内饰的配色。可是大家私下都觉得“老迈”抽烟时那个猥琐劲儿,怕就是一个给老板开迈巴赫的司机,最多也就是跟班儿一级的人物。每次老迈听到大家这么议论他时,都嗤之以鼻,说等战争结束了,再搞一辆让大家见识一下,这时候总有人调侃他,“班长,不用费那事,你作战英勇嘛!你带我们打到迈巴赫工厂,咱们缴获上十辆八辆的,每人一辆。”每到此时“老迈”就猛吸一口烟,用一句“那你先活到那时候再说。”来结束这无聊的对话。顺带说一句,“老迈”是嗜烟如命的人,补给送来时,老迈的军需官老乡一般都会给老迈带来两包烟,什么牌子的都有,老迈也不挑,有的抽就挺高兴。
半座小楼黑漆漆的,夏景知道那里面藏着5个人,他们是附近唯一的一个制高点,所以拥有一台宝贵的夜视仪,作为整片防区夜晚的眼睛。夏景仿佛看见“老迈”正举着那台夜视仪躲在一个墙缝后面四处搜寻着会动的任何物体。
可就在此时,小楼唯一的一个窗框还完整的窗户里,一个火苗亮了一下,又灭了,虽然不大,但在黑夜里却很是明显。夏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迈巴赫”这傻子难道现在在窗口抽烟?正想着,空气中划过一声轻微的“咻”,紧接着就是敌方那边一声闷闷的枪响以及小楼里传来“啪,哗啦啦”的声音,那是子弹击中墙体,嘣飞的碎块落地的声音。
夏景松了口气,听这子弹撞击墙体的力道,他知道没有打到人。就在此时,小楼侧前方一个隐蔽的弹坑里,发出“嗵”的一声脆响,紧跟着就是300米外一声爆炸,火光一闪,烟雾裹着灰尘飞扬起来。这时一个人影跳起来就迂回着往他们这边跑,紧接着,对面杂乱的枪声响起,刚才那个弹坑四周仿佛几百人的广场舞一样,弹起了无数的小股灰尘,伴随着石子瓦砾乱蹦的声音,那是敌方密集的火力招呼过来了。
夏景刚吼道:“战斗准备!”枪声却已经停了。这时候一个黑压压的身体突然飞起重重的砸在夏景身上。
“我次~”夏景那个“操”音没办法发完整,因为他被砸的肚子痉挛了,疼的倒抽一口凉气。那个身体接受了夏景这个肉垫的缓冲后,翻滚了一圈,四仰八叉舒展地躺在了地上,心满意足的喊了一声“声东击西,爽!”。夏景一听就重重的一脚踹向那身体。“老迈你个王八蛋,闭着眼睛跳进来的?不怕杵钢筋上透了你!!”刚才对老迈的想念,一下变成了怒火中烧。
“哎呦”,老迈被踢到肋骨上,压着声音惨叫了一声,然后喘着粗气说:“兄逮……消消气消消气,我这……不是怕万一还有狙击手,所以往死里逃……逃命么,看在我给咱们消灭了……对面那个二把刀狙的……面儿上,啊~~”
“傻缺!你怎么知道把人家干掉了?”
“没问题,花了大半天功夫,我……我用夜视仪找到他了,为了确认一下,我让……让二毛拿我的打火机,搁那着了一下,那小子上当……开枪了,我狙击榴早就瞄好了,一发入魂,童叟无欺,哈~哈哈,快,给口水。”
夏景摸到自己的水壶,递给老迈,老迈接过来拧开盖儿,“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气儿,“哎妈,趴了大半个晚上了,动也不敢动,渴死老子了。”
看老迈喝饱了,夏景一字一顿地说:“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傻逼!”
“咋了,你就这样对待功臣?!”老迈一股不服气的劲。
“功个毛线,明天他们再派来个狙击手,只要比这个准头好点儿,你就等着送人头吧!
“你啥意思?!”
“啥意思?!刚才被你轰死的那个,是咱们的福气!这么多天了,除了打偏吓人一跳,他伤着谁了?啊?!你怎么就这么二!啥味?!”夏景突然抽动一下鼻子问道。
“不好意思,刚才趴那半天不敢动,憋不住干脆就直接尿裤子里了,还没干,水也喝少了,比较浓缩,原谅一下!”老迈好像也有点明白过来了,说话明显低眉顺眼的。
“我去!赶紧滚回去,弄的我这骚了吧唧的,今晚咋睡?!”
“歇会就走,歇会就走啊。”
“歇好了赶紧回!你就不怕你那几个新兵蛋子没人管着瞎胡搞,把手雷玩炸了!”
“大春儿在,我放心~~。哎,你说万一对面派来一个更菜的,岂不是连吓都吓不着咱们了”
“……,老迈,你买双色球中过一等奖吗?”
“没有,咋啦?”
“你刚刚把咱们的一等奖彩票给撕了,你个缺货!大缺货!”
“……往好里想吧,你看打了这么长时间了,老兵都死差不多了,咱俩这半路出家的都挑大梁了,估计那边也好不到哪儿去,你看前天那个……”
“咻~”,一声尖锐的呼啸在他们头顶响起,接着就是轰一声巨响,那幢残缺的小楼瓦砾横飞,火光夹着浓烟、气浪裹着尘土、碎石哗啦啦的飞了过来。
老迈眺起来,就要往那边冲,夏景一把拽倒他,吼道:“晚啦!别动,小心狙击手!”
附近5个新兵第一次真正近距离领略爆炸,本能地双臂紧紧抱住头,恨不得将自己埋进瓦砾堆里。
夏景薅着老迈的脖领子,转过头对五位“职场新人”吼道:“战斗准备!都把头给我抬起来,盯住路口!枪瞄好,手别抖,没我命令不许碰手雷!”然后又转过头问老迈:“狙击榴扔哪了?夜视仪呢?”
“都在那个弹坑里!我本来寻思着一会回去再捡上呢!”
“捡上夜视仪小心地回你的防区!晚上就剩你这一双眼睛了,让大刘协防你右翼,左翼我来!”夏景对老迈急速说道,“大春儿他们这下够呛了,我给你派俩人,你!你!听六班长指挥,跟他走!”夏景用眼睛点名最近的两个新兵命令道。
“我知道怎么搞,不用你教!人你自个儿留着!”老迈瞪着对面咬牙切齿地说。
“废什么话!带上走!你这三十米拉了跨,我们都得跟上你遭殃!”
“走嘞!”老迈一咬牙,一个箭步窜出了残垣断壁,猫着腰在瓦砾堆里穿梭着朝那个弹坑跑去。
“愣着干嘛,跟上去!”夏景发现那两个新兵还在原地没动,拿枪托一人给了一下,这两小子才学着老迈的样子跳了出去,提着自动步枪循着老迈的轨迹往那边运动过去。
“二货,招惹那边干嘛?!”夏景心里暗骂。
夏景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声,这么长时间了,每当这样的时刻,他还是禁不住会紧张,恐惧感会从心底升起,他睁大眼睛,扫视对面,捕捉任何一个细小的动静。很幸运,自那声爆炸后,一切都归于平静,除了士兵电台里老迈说了句:“我已就位,正在观察。”就再也没有声音了。几分钟过去了,夏景也逐渐放松了下来,心想“看来就是一次纯粹的对等报复,那边也不想把事搞大。”
夏景点开士兵电台通话键:“老迈,可能他们暂时就这样了,报复一下,不想搞大事情。那个,大春儿怎样了。”
“……重伤,已经呼叫卫生员了……”
“……以后做事用点脑子吧!至少跟兄弟商量一下。”
“……好!”
夏景垂下手臂,心里有一点难过,他眼前浮现出大春儿给他递烟时那讨好的样子,“哥,来一支,我从老迈那偷的。”大春儿某些地方很像李天一,所以他总觉得李天一有时候就在身边。
紧张过后,夏景开始头疼了,这是他参战以后落下的毛病,一紧张完,就头疼。这次疼的他发晕,于是夏景放下自动步枪,摘下头盔和战术手套,两只手食指和中指并拢,使劲揉起太阳穴来。揉着揉着,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可是头却越来越晕了,夏景暗叫不好,他知道自己又要短暂性晕过去了,赶紧强打精神对身边的新兵大叫一声“张浩,喊六班长接替我指挥!”然后就觉得天旋地转,意识模糊,眼前的一切都震动起来,晃的他恶心想吐,突然他觉得肚子上重重挨了一拳,疼得他往前一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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